西倉晏睡飽已近黃昏，濃密的像鴉羽扇一般的睫毛緩緩掀開，帶著剛睡醒時的傻氣茫然，獃獃的盯著前方發了會呆，感覺到腦袋下的溫熱慢慢轉過臉，不期然對上白宋融涼絲絲的眼。

白宋融從來都是坐副駕駛的，西倉晏有點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換位子了，寬大的後座一直是他的地盤，強烈的領土意識讓他一時沒吭聲。

但是…枕著的大腿結實又火熱，西倉晏不自覺舔了舔下唇，從他這個角度看白宋融的感覺，好像還不錯。

或許，他可以再加把勁，讓白宋融和他一起洗澡？

還是得弄個小寶寶…

幽深的杏眼微微發亮，大致想了一下現在人魚的處境，其他人魚可以不要，那隻銀尾他勢在必得。

別人都是一家三口，他也要。

市中心的紅綠燈格外的漫長，白宋融看小傢伙醒了也沒有坐起來的意思，由著他賴在自己腿上，在知道西倉晏初見時女幹屍的行為是有原由的之後， 他已經不再排斥他。

他的生命已經沒有盡頭，浪費個幾十年給西倉晏，他還是無所謂的。

「先…先生…」管家驚魂未定的指著車前，極度恐懼之下，連話都說不清楚。

白宋融不耐的皺眉，他知道管家不是大驚小怪的人，沒有發作抬起頭，呆愣了一瞬，眉宇間登時閃現出一絲狠厲。

攔在他們車前的，是白宋融死去多年的弟弟，白夜行。

他穿著當年白宋融給他買的小西裝，神色茫然的在他們車前打轉，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車外不知何時起了一層灰濛蒙的霧氣，十字路口等待紅綠燈的車輛都消失不見，四周除了白夜行，他們看不清任何東西。

但白宋融卻看見隱藏在霧氣中晃動的黑影，正蓄勢待發，只要打開車門，他們就會一擁而上將他們撕碎。

白宋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厭惡的看著車前亂晃的孩子，咬牙切齒，無論是誰，利用白夜行來對付他，其心可誅！

西倉晏慢半拍的意識到不對勁，不情不願的從白宋融腿上爬起來，環顧四周，最後把目光落在白夜行身上。

「他不是白夜行。」慢吞吞的說了一句，西倉晏盯著白宋融發了會呆，才繼續說道:「她來拿代價了。」

西倉晏說話一向沒頭沒腦，白宋融並沒有在意，如果要解釋的話，西倉晏也不會瞞著。

代價這個詞讓白宋融隱約明白了什麼，只有換取了東西才需要付出代價，而車前的白夜行，則表明，要付出代價的，是他白宋融。

白宋融並不覺得他會找特殊的力量獲取什麼東西，更何況他做交易的話，又怎麼可能不記得。

那到底是誰，能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拿他做代價？

西倉晏很喜歡白宋融的聰明，明明只有一句話，他卻幾乎要把所有真相全部推敲出來了，但他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沒有多說什麼。

「是我父親做了什麼？」白宋融本來性子就冷，聲線也涼涼的，這會在怒火中燒下，聲音更沉也更加的冷。

如果說白夜行的死是意外的話，那他父親也在一個月內離奇死亡，就絕無可能是意外。

他的父親，在死了一個兒子之後的表現，太過於冷淡了，包括那時候看向他的眼神，沒有一絲熱度。

只是他當時在失去親弟的打擊下，沒有多想這點。

「他想要復活你母親，把你們兄弟的壽命賣給了巫女，本來是賣給我的，我看上了你，沒有同意。」西倉晏微低下頭，過了一會，才說下去:「我偽造了假的契約，代替你付出壽命的是你父親。」

「但是，她好像察覺了。」漆黑的杏眼略有些茫然，似乎在想哪裡出了問題，不過很快又消失不見，語氣相當平板的說，「沒關係，你現在沒有壽命，她來了也沒用。」

白宋融莫名覺得，西倉晏此刻相當的愉快，微微眯眼，突然覺得，他的死，很有可能是西倉晏默認的。

「我很厲害的。」意識到白宋融的聰明很多時候可能是個麻煩的人，後知後覺的開始推銷自己，「她現在打不過我了。」

西倉晏觀察白宋融十年，當然知道他是相當難啃的硬骨頭，現在白宋融好不容易對他改觀，兩人間不成熟的感情還經不起太大的刺激。

「你被她打敗過。」白宋融本來就長得冷冰冰又薄情，此時帶著譏諷的語氣讓他看起來更冷，涼絲絲的眼裡透著狠厲和不快，冷哼了一聲質問道:「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白宋融不是傻子，西倉晏就算再厲害，在當年也只是六歲的孩子，他說現在巫女打不過他的話，就說明以前他是輸給巫女過的，既然輸過，就一定付出過代價。

畢竟，白夜行是在西倉晏離開幾年之後才突然過世的，以他父親的效率，很快就能找到能接手的下家，不用想也知道，是西倉晏付出的代價保他們多活了幾年。

可以說，剛才推敲出他的死很可能是西倉晏搞得鬼，在他死後再以恩人的身份強行留在他身邊，直到現在讓他順理成章的接受他這一連串的事情，如此深沉的心機讓白宋融覺得有些犯噁心。

可同時他也知道了在很久以前，在他根本不知情的情況下，西倉晏可能為他付出過很多，心情又一下子複雜起來。

而且，西倉晏不打算主動說出來的態度也讓白宋融有些莫名，要知道，背地裡做的再多，不說出來，也全都是無用功。

西倉晏雖然不愛動腦，但他不蠢，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理。

「她現在打不過我。」好像怕白宋融不相信，西倉晏坐直身體又強調了一遍，隨便揮了揮手，濃霧散去，一雙烏溜溜的杏眼眨也不眨，認真的盯著白宋融看，「我真的很厲害。」

「哼。」冷淡的回了一句，似乎並不相信他的能力，因為他意識到了西倉晏在躲避代價的問題，環顧四周，依舊是那個十字路口，目光在驚魂未定的管家身上停了一會，沒有多說太多，盯著西倉晏陰鬱的黑瞳，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西倉晏似乎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低頭思考的時間都比以往要多，濃密的黑色睫毛組成一把小扇子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襯得他有些憂鬱。

憂鬱這種文藝范的情緒和西倉晏是八竿子打不著一起的，白宋融也沒心疼，他現在一下子接受的事有點多，還沒完全消化，所以他很直白的拋出誘餌，「不說的話今天起你就回房間睡，說出來我這幾天就不打你，還可以跟我睡。」

西倉晏默默的抬起頭，一點掙扎都沒有的選了後面那個選項，慢吞吞的開口:「我給了她一隻眼睛和五十年壽命。」

「我能把它們拿回來的，現在玄界沒人是我的對手。」西倉晏緊接補充道，再次強調自己的本事。

他是真的很厲害的，白宋融怎麼就不信呢？

「你有幾隻眼睛？！又能活幾年？！」縱然有心理準備，聽見西倉晏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時，不會跳動的心臟狠狠一揪，分明是感覺不到疼痛的人竟是疼的幾乎窒息，厲聲喝問。

西倉晏愣了愣，好像沒想到白宋融會這麼生氣，他當初給巫女的時候就沒打算真的給，東西是他的，只是暫時放在巫女那裡。

白宋融也是他的，但是在他有力量之前，需要讓別人幫他保護他一段時間，等他成長。

「我有一百十四年的壽命，在我老死之前，肯定會有能力把眼睛和壽命拿回來的，給她也只是讓她暫時保管一段時間而已。」西倉晏認真的解釋道，他理解不了白宋融生氣的點在哪裡，在他眼裡，他的東西就算不要了也只能是他一個人的，暫時放置別處換取一定的利益是很劃算的事，白宋融生氣只是他不了解事實，只要他解釋清楚，作為成功商人的白宋融肯定就能理解了。

白宋融一點都不能理解西倉晏那歪出地球的腦迴路，看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冷冷的笑了一聲，捏住他的下巴讓他看向車窗外，嗓音低沉又危險，帶著諷刺十足的意味問道:「那麼，厲害的玄界第一高手，你能告訴我怎麼出結界嗎？」

白宋融的聲線本來就冷，長相也是壓迫感十足的那種，此刻怒極氣勢完全釋放出來，他在高位多年，那渾然天成的貴氣和氣勢一出，饒是天生缺根筋的西倉晏，也流露出些許忌憚的神色。

西倉晏乖乖看向外面，雖然還是那個十字路口，但除了他們這一輛車整個路口空蕩盪的，沒有一絲市中心該有的喧鬧，他似乎有點不能理解他們怎麼沒有回到現實世界。

「這是意外，這麼多年她的能力也會增強，但比起我還差的遠呢。」西倉晏認真的扭臉去看白宋融，似乎怕他不相信，又刻意強調:「你看這麼久了她都不能靠近車子就知道了。」

「呵，你不也找不到她在哪裡。」毫不客氣的拆台，白宋融一點也不吃他那套，西倉晏再厲害能厲害到哪兒去？

以西倉晏那死性子，遇到事直接上手解決，不給人留退路，怎麼可能安安穩穩的待在車子里等著！

太聰明真糟糕，西倉晏皺皺鼻子，臉上難得帶了點苦惱，沒有繼續話題，好奇的問:「白宋融你為什麼不笨點？」

「因為你太蠢！」咬牙切齒的回答道，狹長的鳳眼微眯，眉目染上暴戾之氣，就算早知道西倉晏腦子有病，事到臨頭他還是會毫無例外的被氣到七竅生煙！

什麼巫女都不重要了，他現在只想把西倉晏往死里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