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她了！」西倉晏好像沒看見白宋融黑的徹底的臉色，揚聲叫道，身子一竄，臉上浮現出扭曲黑暗的興奮，消失在白宋融面前。

白宋融快手一撈，指縫劃過西倉晏留在原地的殘影，至於他本人，早不知道哪去了，冷冷的笑了一聲，手停留在半空，五指慢慢收緊，發出令人牙酸的關節移位聲。

可憐的管家僵硬的收回看向後視鏡的雙眼，臉色煞白，一字都不敢多說。

白宋融看外面的空間一陣陣扭曲，默不作聲的等著，不過兩分鐘，他就看見西倉晏單手拖著什麼慢慢走過來。

涼薄的鳳眼一眯，看清他拖著的是個人，還是個女人，主動打開車門下去，若無其事的甩了下手，微抬下頷掩去眼中的不快。

西倉晏興奮的拖著女人頭髮走近車子，看見白宋融下車，本就詭異的笑容更深幾分，黑漆漆的雙眼滿是扭曲的陰狠和偏執，腳步快了一點，而被他拖了一路的女人一點動靜都沒有，露在外頭和地面接觸的皮膚被摩擦破皮，血跡蔓延了一路，可她仍舊一動不動。

「你在擔心我。」走到白宋融面前的人仰著臉，一雙本該溫順的杏眼詭異的瞪大，泛著森冷鬼氣，西倉晏本來說話就直白，這會被發現讀心能力之後，言語就更直接了。

白宋融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不要擔心，我說過我很厲害的。」西倉晏鬆開抓著女人頭髮的手，去勾白宋融的大掌，被躲開，杏眼微沉，抬頭直勾勾的看著他。

根本沒有給西倉晏反應時間，躲開的手掌揪住西倉晏的衣領，把他拽到自己懷裡，一把扣住，另一隻手，重重的落在他的屁股上。

打了十幾下，白宋融才一把推開他，單手扣住小傢伙的肩膀，倒是沒讓他摔在地上，眼裡的暴戾消散些許，冷靜下來的人，露出殘忍狠絕的表情，冷聲喝問:「拿回來了嗎？」

西倉晏有點蒙，白宋融盛怒下的巴掌比以往要重的多，不過十幾下，他身後都是麻麻刺刺的疼，兩腿都有點撐不住，但他向來淡定慣了，依舊一聲不吭的，默默地低下頭，有點不開心。

「你說了不打我的。」小孩的聲音本來就軟軟糯糯的，此時有點委屈，低低的嗓音，軟的和貓崽子撒嬌差不多，可他臉上陰鬱的表情沒有消散，一時有點不倫不類。

「你這是家暴，要坐牢的。」不等白宋融有所反應，西倉晏就抬起頭來，認真的提醒，強調著:「要很多年的。」

白宋融猶自按耐火氣，把偏離主題的話題強行拽回來，咬牙又問了一遍:「眼睛，壽命，拿回來了嗎？」

如果不是這件事太重要，他絕對會把西倉晏打的爬不起來！

西倉晏隨意瞟了眼地上的女人，踹了她一腳，努努嘴，不甘不願的回了一句:「沒有，來的是傀儡。」

並不是巫女本人。

「回家。」一把拎起西倉晏塞進車子，當機立斷的下令。

管家不敢多話，一腳油門到底，車子自原地飛馳而去。

情感遲鈍的小傢伙好像終於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乖乖坐好，沒有盲目的開口討嫌。

白宋融臉色差的很，他變成活屍之後臉上本就帶著點死人特有的青白死氣，只是因為能說能動還有體溫，所以沒什麼人懷疑，多是當他身體有問題，這會黑了臉看起來就更加瘮人。

管家則是強迫自己認真開車，不要多想剛剛發生的事情，他只需要知道，他聽令白宋融，要照顧長住的客人就行，至於客人是什麼人，不是他需要了解的。

路上的時間很長，又長又安靜，西倉晏忍不住偷偷看向白宋融，他大概是知道現在白宋融可能特別的生氣，並沒有光明正大的盯著看，只是時不時的瞟一眼。

「你跟在我身邊，是為了守株待兔。」臨下車前，早已冷靜下來的人已經能夠正常思考，白宋融沒有急著下車，氣勢凌人的鳳眼微垂，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冷漠的看著芸芸眾生般看著西倉晏，眼裡的情緒很淡，讓人琢磨不透。

西倉晏沒吭聲。

他不懂白宋融的意思。

「你今年十六歲就已經不怕巫女，我想不出你不主動找她的理由，所以我只能這麼想。」白宋融的聲線很冷，語氣卻意外的有些溫和，語速稍慢，或許是考慮到了西倉晏那不經常在家的腦子，他說的慢且柔和，不似他平時冷冰冰又壞脾氣的暴躁樣子。

「你的確能打敗她，也能把東西拿回來，可是，你找不到她。」西倉晏是主動派，能動手絕不動口的那種，和他的性子類似，如果他能找到巫女，他一早就上門處理掉了，決不會拖到現在，等巫女找上門。

「為什麼是我？」白宋融問出一直以來的疑惑，西倉晏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因為當初那個輕飄飄的承諾的話，根本站不住腳。

「你和別人不一樣。」西倉晏看白宋融好像沒有那麼生氣了，才慢吞吞開了口，眼睛也正大光明的放在他臉上，認真的說道:「你靈魂的顏色比別人好看。」

「孟婆說過，要找一個有責任感顧家只對我好的人過一輩子，這種人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就要牢牢抓住，我想到了你。」白宋融除了最後那個有點疑問，其他還是很好的，現在只是缺少感情基礎，等培養好了感情，白宋融會像對他弟弟那樣對他好的。

「呵。」白宋融耐心聽完，意味不明的冷笑一聲，沒有提出反駁的話語，只問:「那你為什麼要害死我？」

西倉晏沉默著，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白宋融唇角的冷笑更甚，鳳眼微眯，眼尾眉梢都帶著冷凝，眼裡的狂躁暴戾再也隱藏不住。

也隱隱帶著一種悲涼失落。

白宋融並不知道他的死因，也不知道幕後人身份，那個問題，是他在僅有的少的可憐的線索中推敲出來的，也只是其實一種可能而已。

西倉晏能聽見他心裡想法，他知道他是故意試探，因為他不會說謊，可這種默認的態度，在白宋融心裡，不如撒謊騙他要來的好。

既然已經騙了，就騙到底吧。

自白夜行死後唯一接納的人，白宋融願意被他欺騙。

「西倉晏，殺了我再救我，以恩人的姿態留在我身邊，你不覺得噁心嗎？」微冷的聲音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無力感，白宋融疲憊的揉揉額角，並不想再看西倉晏一眼。

突然明白過來，這個問題不好好解釋的話，他和白宋融就完了，危機時刻，西倉晏那生了銹的腦子飛速轉動起來，他是絕對不可能放白宋融走的。

但也不能太強硬，得讓白宋融心甘情願的留下來。

「不是我。」西倉晏低下頭散碎的發在他雙眼投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眼，在白宋融打開車門要走時，伸手用力拽住了他西服的衣角，金色絲線頓顯狠狠勒住了他的五指，他疼的臉色微微扭曲，卻是沒呼痛，在白宋融看過來時強調了一句:「我沒有殺你。」

「我不是一開始就監視你的。」這些事，西倉晏本來不打算說的，但他知道，白宋融如果走了，那以後他說什麼都沒用了，他認定了白宋融這個人，其他人根本不行，他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

「我一開始只是在你身上放了一張符，能感覺你有沒有危險，後來巫女來了，她燒了我的符，順著我的靈氣打傷了我，我那時候不是她的對手。」這種沒本事被打敗的事，西倉晏本來是一輩子都不打算說出來的，但這會，他必須要留住白宋融，也就只能說了，只是有點不開心。

「我破除結界趕到的時候，你和白夜行已經死了。」陰鬱的杏眼模模糊糊的，似乎在回憶以前的事，「除了壽命她還拿走了你們的魂魄，我要你她不給，我打不過她，只能付出代價讓她把你給我。但她不肯把你還給我，只肯給我白夜行，我才不要那個壞蛋，只好偷改契約用你父親的壽命和魂魄換回了你。」

說道這裡，西倉晏已經察覺到白宋融又心軟了，微微抿著嘴壓住上翹的嘴角，打不過丟臉歸丟臉，只要能哄著白宋融，丟臉都是小事一樁。

「但你們沒有陽壽無法回歸肉體，我只能把我的壽命換給你們。」

白宋融眉頭狠狠一跳，好看又凌厲的鳳眼閃過片刻茫然，許久才開口:「壽命怎麼分？」

「十年換五年，很劃算的，我給你換了十年，白夜行那個壞蛋我…」意識到白宋融不走了的人興奮的解釋著，意識到什麼突然頓住，眨眨眼，閉上嘴不說話了。

白宋融很看重白夜行，現在白宋融態度剛剛緩和，正是敏感時刻，他不能在這個關頭讓他反感自己。

白宋融倒是沒怎麼在意稱呼問題，西倉晏喜歡他是因為他對他溫柔，而討厭白夜行是因為被傷害過，他還沒那麼拎不清，至少西倉晏還看在自己面上救了白夜行，他也不會對他太過苛刻。

但是，壽命這個事讓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程度，西倉晏這個不知輕重的小傢伙，死因九乘九是自殺。

剩下那一點，是他殺。

指望西倉晏壽終正寢，倒不如指望他變回活人來的可能性高點。

「劃算？」似笑非笑的看著不吭聲的人，嘲諷似得重複了一句，徑自接下話:「巫女為什麼要我和小行的魂魄，因為我們根本沒有壽命。」

說道這裡，接下去的事情好推敲的很，不用西倉晏開口，白宋融就把事情全說了出來。

「當時你沒有察覺到這點，修改了契約，原本沒有的東西突然有了，巫女當然能察覺到。」

「所以把我們救回來之後你就知道，巫女早晚都會再來找我。」

「你今年才十六歲，這麼不在意壽命，你還能活幾個年頭？」白宋融大致算了一下，如果西倉晏沒有在別的地方使用壽命，那他最多，也就只能再活二十年。

這個認知讓他有點難受，無法跳動的心臟悶悶的，隱隱傳來鈍痛，他的死因，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因為過去的那十年，原本就是賒來的。

「你想我活多久？」西倉晏滿臉無所謂的反問，壽命對於他而言，真的沒有那麼重要的。

「至少不止二十年。」白宋融此刻看西倉晏的目光有些複雜，這小鬼為他做了太多的事，就算他用盡一輩子，也還不清。

「你放心，閻王不敢收我。」這話十分的囂張，西倉晏沒有藏拙的自覺，一心要在白宋融面前證明自己。

他瞬間來了精神，黑漆漆的眼瞳一亮，跪坐在白宋融身邊給他科普自己的優點，試圖讓他忘記自己曾經敗給巫女的事:「我在各族輩分很高的，神族魔族鬼族沒人敢惹我，玄界也是我說了算，你和我在一起不虧的！」

「那你怎麼把自己弄到活不過四十歲？」白宋融不懂西倉晏說的那些，看他得意，毫不留情的打擊他。

西倉晏瞬間收了聲，事情又回到原點，他憋了憋嘴，最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就只敗了一次…

西倉晏微微皺眉，看起來有點委屈和不開心，心情低落的想，所以才不想告訴你這麼多的。

白宋融可能會把這件事記一輩子，這個認知讓他備受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