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少爺的眼睛是堅定的清澈的。現在少爺的眼睛雖然蒙上了渾濁，有了霧罩，但少爺眼睛裡的光亮，還是一樣清澈堅定。

當時皇帝在前面，見到少爺後，似乎在說什麼恭喜好久未見之類的話。少爺的臉色一直是嚴峻的。和皇帝說了幾句話後，還是一樣的嚴峻。

我當時輕輕笑了出來，少爺，還是和以前一樣孩子氣的少爺。

後來就是擺國宴。國宴上太多人啦。我想去和少爺說說話也沒有機會，少爺身邊圍了太多人了。全是敬酒的，還有好多外國使者，借著這次機會來向我朝表示臣服。

少爺那晚我覺得他喝了很多酒，那麼多個人來向他敬酒，他都全部喝下。少爺也許是開心吧。

終於可以輪到我敬酒時，少爺當時我覺得他都醉的差不多了，在太監的攙扶下已經準備回府了。

我當時追了上去，我不是想敬他酒，我也不知道我想幹什麼。或許我只是想告訴少爺一聲，我回來了。

少爺臨走時身邊也圍了一大群人，當時少爺的妻子也站在那兒，看見我追來也許是以為我還要敬酒，就準備攆我走，告訴我說下次再聚。

我知道這是客套話，我告訴夫人，我只是想要賀喜，沒有想要敬酒的意思。

當時少爺突然轉過身來，看著我，停頓了下，然後走來，問道，「我是不是以前見過你？」

是的。是的。你以前見過我。

當時我話還未說出口。

少爺的妻子道，「不好意思。將軍喝醉了，盡說胡話。」

然後她攙扶著少爺走了。

我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景象，那一瞬間，我忽然落下淚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哭，也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人類的哀而不傷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明明在笑，眼睛卻在哭。」

——

我拿著鐮刀此時沉默下來，人類的哀傷歡樂其實以神鬼的角度來看，是完全沒有感覺的。而我面前這個精怪，修成人體後也居然明白了一些。

「大人。我懇請您，將我的福祿轉給少爺後，也消除他對我的記憶罷。」

「為何？你不希望他記得你嗎？」

泠南的眼神眷戀的看著床上躺著那人，輕輕說，「我希望他記得我，我希望他永生永世記得我。可轉福祿之法本就有違天命。我死之後必會入六畜道輪迴百世方才可再次修的人形。可少爺，我希望他今生好好的過，記得我，只會加劇他的痛苦。」

我更加無言。不知道該怎麼做。

半響，我道，「福祿相抵一事我可以幫你，這人將來甚至是下一世都會是大祿之命。但記憶相抵時，我希望你還是徵求你這位少爺的想法。也許他記得你，並不一定是痛苦。」

泠南笑了起來，像是一朵枯萎的花。

我舉起鐮刀，默念咒語，「陰陽相符，六道眾生，皆來領命！」

空氣驟然間發生旋轉，泠南身上霧藍色的靈力盡衝出體外到床上躺著那人身上，風急驟的吹著，吹起衣袍飛舞。

半響，咒語結束。我收好鐮刀，道，「結束了。」

泠南點了點頭，看著床上那人。目光痴戀。

「你還有最後一晚上。」我突然不忍心的提醒。

「好。就這一晚上，便足矣了。以我性命換他安康。謝謝大人。」說罷。他朝我跪下認真的磕了個頭。

我不忍心的趕快離去了。

我離去之時，正是床上躺著那人醒來之際，泠南望著他，他伸出雙手，深情道，

「泠南，我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