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當門鈴聲響起的時候，俞寧正要躺下，他看了下時間，剛好十二點。

他不緊不慢的開了門，賀熹嘚嘚瑟瑟的縮著脖子，微微彎著腰，兩隻手疊在小腹上，周身都散發著難以忽視的寒氣。

見了他，賀熹低著頭站在門口，帶著顫音的跟他道歉「俞先生，真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了。」

「去哪了？」

「去上班了。」

俞寧不太相信「你很早就出門了吧，現在才下班？」

冷，屋裡有暖氣，站在門外的賀熹很想進去，但俞寧站在門口，沒打算就這麼讓他進去。

「加班，得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過來。」

賀熹不過是為了晚歸解釋，可俞寧卻誤會他是在演苦情戲。

「嗯。」

他冷淡的嗯了一聲，轉身走開，回自己卧室去了。

賀熹看著他幹脆利落的關上房門，有些苦澀的進了屋，他站在門口脫下大衣用力的抖掉了衣服上沾的細水珠，抱在懷裡，換了鞋子輕手輕腳的路過俞寧的房門，回到暫時屬於他的房間。

本來賀熹以為，今晚回來，俞寧會告訴他防盜門密碼，看來是他太自以為是了，怎麼會有主人願意把家裡的密碼告訴一個闖入者。

他們雖然住在了同一屋檐下，幾天過去了，卻因為時間關係，沒有任何交流，連見面都只有賀熹晚上下班回來，俞寧給他開門的那會兒。

宋青赫和俞寧說要查賀熹的病史，卻不知道該從哪兒查起，問賀延，那就是純粹的找削。

去醫院，如今被各種壓力壓跨的人多了，就特別注重心理健康，整個M市開心理諮詢的機構，大大小小，正規的不正規的海了去了，要想找出賀熹治療的那家，那就是海里撈針，雞蛋裡挑骨頭，沒可能！

才兩天而已，倆人就徹底放棄了查找賀熹病史這事兒。

還能怎麼辦？

再過一兩個月人都顯懷了，總不能這樣一直拖下去吧？

那就只能賭一回，直接和賀熹本人談了。

滴答！滴答！

明明家裡掛的是沒有時針走動的電子時間表，照理說不應該聽見指針走動的滴答聲。

可俞寧躺在沙發，直勾勾的看著那時間表，總覺著聽見了時針走動的滴答聲，這讓他煩躁至極。

今晚他是打算和賀熹談談，誰知道這都快十二點半了，還不見人回來。

其實在二十分鐘前，賀熹就回到小區的保安口，但是被換了班的保安給攔下了。

「誒、站住！你幹嘛的？」

「我住裡面，c棟F18，房主是俞寧，俞先生。」他站在保安亭的窗邊，輕聲的跟保安解釋。

保安一看他連看都不敢看自己，在看他的穿著，立刻把他歸納為不良分子。

「沒聽說過俞先生跟誰住一起，我在這上班三年了，是不是區里的住戶，一眼就能看出來，怎麼沒見過你？」

一般情況下，高檔小區的保安都是經過嚴格培訓才能上崗，警覺性都特別高。

這不保安覺得不對頭，悄無聲息的從抽屜拿出了電擊槍握在手裡，以防眼前的不良分子突然襲擊。

賀熹有些緊張的站在那，左手搓著右手的拇指指腹，仍舊不敢與保安對視，顯得有些窘迫「我早上出來的時候另一個保安看見了，你可以問一下他。」

「你看這都幾點了，我給人打電話？你怎麼不給俞先生打電話，讓他下來一趟呢？」保安壓根就不信他的話。

他被保安問得一時語塞，雖然住到了俞先生家，但他並沒有想過要俞先生的手機號，俞先生也沒有問他要任何聯繫方式。

他站在那一動不動，也不說話，保安以為他在憋什麼壞心眼，心裡直發怵，想著要不要報警？

站了好一會兒，賀熹也沒能想到，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證明自己住在裡面。

太冷了，不能一直在室外，手腳都在發涼，他攏了攏棉衣，輕輕揉搓腹部保持溫度，可還是能明顯的感覺到冷。

突然，他撇見了裝在自動門上的三百六十度監控器。

他有些欣喜又急切的說「麻煩你查一下監控，早上六點到六點半之間，能看見我從小區出去！」

保安聽了半信半疑的打開監控記錄視頻，直接把進度條拖到大概六點左右，快速播放，果然看見了賀熹從小區出去。

「你什麼時候住進來的，我怎麼沒見過你？」保安臉上有些掛不住，這可是住戶啊，要是被投訴他這份工作就到頭了，問得有些心虛。

「上個星期天晚上八點左右。」賀熹如實回答。

保安一聽立刻為自己開脫，態度也來了個大轉彎「我就說怎麼沒見過你，正好這幾天我的排班都在晚九點到早五點。真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

不得不承認，有時候欺軟怕硬，趨炎附勢是人性的通病。

「沒關係。」

保安見對方沒有為難的意思，鬆了口氣，趕緊按下開關，讓門自動打開。

「實在是不好意思，你趕緊回去吧，夜裡冷。」

「謝謝。」

賀熹道謝後，快步往小區的C棟方向走去，樓下也有密碼，剛過來的時候，俞寧告訴他們了。

賀熹記得很清楚，他輸入密碼，進了樓，這個時間段不需要等電梯，可以直接進電梯上樓。

到了俞寧家門口，賀熹也進不去，因為他依舊沒有防盜門的密碼。

他站在門口，按了手機一看，十二點四十二分了，比前幾天晚了半個多小時，也不知道俞先生睡著沒有。

但沒辦法，這是冬天，總不能在樓道里過夜吧。

他深呼吸後，按下了門鈴。

一秒，兩秒……他不安的站在門口，終於在幾分鐘後「咔嚓」一聲門開了。

他一進門就看見俞寧臉色不好的站在玄關處，審視著他。

「俞先生。」

「為什麼今天這麼晚？你不知道這個時候該睡覺了嗎？」

面對俞寧的責問，讓他變得更加的局促不安，站在那低著頭，像個做了錯事領罰的孩子。

「對不起，俞先生。」

一看見他這樣，俞寧就心煩「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看著我說話？」

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

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你是不是不男不女？

你真的有女人的東西嗎？

在五六年以前，往往別人用類似的這些話問他的時候，都會讓他體驗被羞辱，被歧視的感受。

「對不起！」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像現在一樣，接受，並為自己異常的身體結構道歉。

俞寧被他的怯懦氣到無話可說「算了，我也不想計較這個，你先換了鞋進來，我想跟你談談。」

賀熹心狠跳了一下，不安惶恐的感覺席捲而來。

他快速的換好鞋子，輕手輕腳的跟著俞寧走到客廳。

俞寧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在沙發坐下，看了他一眼「別站著了，坐吧。」

得到了許可，他才在沙發的一角坐下。

「關於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什麼想法？」俞寧試探的問。

他卻覺得俞先生在問他怎麼想，是說明他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他情不自禁的撫上小腹，輕輕的從嘴裡吐出三個字「活下來。」

俞寧不能同意，他開門見山，毫不留情。

「賀熹，我實話告訴你，那次在停車場，我確實挺喜歡你，挺想和你做，但也就僅限於那一次。像這樣的露水情緣，不論是誰，我向來是來者不拒。因為我天生就這麼一隨性奔放的人，以後也這樣，所以我不可能跟你過一輩，更不可能過養兒育女，柴米油鹽的瑣碎日子，你明白嗎？」

俞寧說了這麼多，這麼真，這麼傷人的話，而他卻變得更加安靜，久久不發一語。

俞寧等了又等，實在受不了這該死的沉默「賀熹，你到底明不明白？」

終於他似嘆息般的回答「我明白！」

俞寧長出一口氣，大喜過望「那明天就去醫院……」

聽到醫院，他就知道俞寧會說什麼，他打斷了俞寧的話，第一次不用做任何心理準備，就可以脫口而出的打斷別人。

「俞先生，你不喜歡我，我知道，我一定不會纏著你。但是孩子在我肚子里，我想讓他活下來。」

「你在說什麼胡話，你知不知道養一個孩子，有……」

他再一次打斷了俞先生「俞先生，我知道你迫於無奈不得不讓我住在這裡，但我保證不會很久。明天我會好好和我哥解釋，然後儘快離開俞先生家，還俞先生自由。」

「賀熹！」

「抱歉俞先生，我很累，先回房了。」

俞寧沒有想到賀熹的態度這麼強硬，果然親兄弟就是親兄弟，在固執這方面跟賀延真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