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說: 渣妻攻略 作者:未必满座 字數:3741 更新時間:2019-09-23 04:26:38
天還沒大亮,正是露濃的時候,紀嵐予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庭院里的紅葉楓已經開始落葉了,他起身活動了一下在迴廊上憋屈了一夜的筋骨,方才發覺自己身上穿的還是昨日的一身喜服。
紀嵐予自嘲地笑笑,徑直往房裡走去。
還未行至房門前,便見昨日侍候在此的兩個婢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一個端著水盆,一個端著蕭齊昨日穿的衣服。
「侯爺。」兩人行了禮,有些謹慎地抬起頭來看了紀嵐予一眼。
「他起得這樣早?」紀嵐予看了看兩人手裡的東西,有些訝異。
「不是起得早……」其中一個稍稍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王爺昨夜根本沒睡。」
這倒在紀嵐予意料之中,他苦笑一聲:「好巧,本侯亦是。」
另一婢子開口道:「侯府又不缺屋子住,侯爺何苦在庭院露宿,身上都沾了水汽,初秋天已轉涼,侯爺仔細受寒。」
「本侯還沒嬌貴成這樣,」紀嵐予擺擺手,「你們下去吧。」
蕭齊已經換好了平日喜好的雪青色常服,彼時正端坐在鏡前給自己束髮。
廣袖一揮,三千如墨青絲自青玉梳齒間溜過,又盪回他筆挺精瘦的腰背間,挽紫金冠,插白玉簪,整個過程蕭齊做得迅捷熟練,輕快的不帶一絲泥水,紀嵐予看得有些發愣。
蕭齊早從鏡中窺見了紀嵐予的身影:「侯爺這麼看著本王做什麼?該不是侯爺眼裡的本王便是個只會賞花觀鳥的大國蛀蟲,連束髮穿衣都不會自己打理吧?」
「你……」紀嵐予倒沒惱,畢竟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要過多久,他並不想每句話都和蕭齊計較一番,一來二去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只好拿起了一旁疊放整齊的常服去換。
待紀嵐予也理好了穿戴,蕭齊才開口道:「母親住哪間院子?該去給母親敬茶了。」
紀嵐予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但聽蕭齊這樣說,還是難抑心中歡喜,輕輕拉起了蕭齊的手:「跟我來。」
可到了偏院才知,原來老太太還沒起床。
紀嵐予心下悔不當初,早知道就不該說昨晚那些話。本是寬慰母親,現在倒是掃了新媳的面子,蕭齊才過門第二天,婆母就這般倦怠不肯早早起來喝盞媳婦茶?
「齊兒,你別生氣,我娘她……」紀嵐予有些緊張,語無倫次地想解釋什麼。
許也是因為本就沒把這門婚事放在心上,蕭齊竟絲毫不惱:「無妨,我們在這裡等就是。」
紀嵐予心裡一熱,拉著蕭齊的手在小院的石凳上坐下,正欲再認真道歉,蕭齊卻突然開口:「你母親還在,真好。我母妃位卑言輕,又不受父皇寵愛,一輩子鎖在寂寞深宮,不明不白的薨了也無人問津。皇兄登基後,想要追贈她一份哀榮都要飽受爭議。」
紀嵐予心裡有些酸澀,世人只道這襄親王是個沒正經事的閑散王爺,卻不知他自小便見慣了深宮前朝的種種明爭暗鬥,故作閑散才免招禍風。
紀嵐予握住蕭齊的手,像抱著什麼珍寶似的攏在掌心:「齊兒,你放心,有我在,你不會再過得那樣小心翼翼了。」
「此言差矣,」蕭齊抽回自己的手,搖頭苦笑,「如今侯爺是立了一等軍功的西寧侯,我是與皇兄一母同胞的親王,朝中還不知道多少雙狐狸眼睛盯著侯府這寸地呢。皇兄此次賜婚的意圖我委實捉摸不透,可是既然事已至此,前朝的這潭水還混著,我也不想同侯爺搞得劍拔弩張,我們做不成夫妻,至少還能做盟友。」
紀嵐予險些打了個哆嗦。他魂不守舍的和蕭齊一起敬完茶,又魂不守舍的上了馬車,和蕭齊一起進了宮。
蕭齊的一番話,就像是一盆冰窖里剛化出的冷水,從頭澆到腳,讓他遍體生寒。
所以,他今天給母親敬茶,又拉著他一道進宮拜見帝後,都只是為了和他做一對盟友?紀嵐予不知該作何反應,他娶了朝思暮念數年的人,可對方不但難忘舊愛,還將他當做上門客卿。
到了宮裡,卻只見蕭炎一人。宮婢們知道皇帝要和家裡人說說話,都退下去了。
兩人一同見了禮,蕭炎笑著打趣他們:「看來昨天你們折騰的夠晚,瞧著都成兩隻貓熊了。年輕人,新婚燕爾,朕能理解,但還是要有所節制,注意身體。」
兩人皆有些尷尬地輕咳兩聲,蕭齊率先開口轉移了話題:「怎麼只見皇兄一人?皇嫂在何處?」
「你皇嫂今天身子不適,朕准她在自己宮裡歇著了。」蕭炎抿了口熱茶,「聽太醫院那邊的消息,說是皇後這回懷的可能是雙胎,所以五月有餘都還難以適應。」
聽聞姐姐微恙,紀嵐予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捏住了自己的衣袖。
蕭炎掃了他一眼:「紀卿若是不放心,就去皇後宮裡瞧瞧,你們姐弟也有兩月沒見了。至於你夫人,朕也要先留下說幾句話,就不讓他陪你過去了。」
紀嵐予磕了個頭:「臣與皇後娘娘謝皇上體恤,先行告退。」
到了鳳禧宮,紀嵐予見姐姐正側卧在一張貴妃榻上嘔得厲害,趕忙過去扶了姐姐起身,一手端茶,一手輕拍著她的背。
雖身懷雙胎,可她的四肢還是清瘦非常,後背上甚至還能摸得出骨頭,可見被肚裡的兩個小傢伙折騰的多難受。
紀嵐予的眉頭又皺起:「姐姐,怎麼都五月多了,還這麼難受?」
「你現在也成了親,日後齊兒若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紀清愉輕笑,纖細微涼的指尖輕撫過紀嵐予蹙起的眉頭,「再這樣皺眉,小心真起了褶子,也不怕你夫人嫌你。」
提起夫人,紀嵐予非但沒有展顏,反倒更顯不悅了。
紀清愉摸摸他的頭:「你不是,小時候就喜歡襄親王了嗎?如今終於娶到了心上人,怎麼還不開心?」
紀嵐予不想姐姐擔心:「沒,我挺開心的,就是婚禮上禮節繁瑣,昨天是有些累著了。」
紀清愉淺笑:「那便早些回去休息,告訴娘,我在宮裡一切都好,叫她也保重身子。」
紀嵐予點點頭,告退了。
當年,還是紀清愉看流落街頭的庄如是可憐,將他領回家的。
剛到紀家時,庄如是只有十歲。紀嵐予八歲,正缺一個小書童,紀母看庄如是雖為流浪乞兒,可識字竟不比紀嵐予少,人也機敏懂事,便收留了庄如是給紀嵐予做侍讀。
也是那一年,紀嵐予在尚書房結識了同歲的小皇子蕭齊。
這些年,她看著幾個孩子長大,對三人的事豈能毫無耳聞?
紀嵐予走後,她才輕輕嘆了口氣。
紀嵐予走遠後,蕭齊才關好門,挨著蕭炎坐下。
四下沒有旁人,蕭齊便口無遮攔起來:「皇兄,您到底是怎麼想的?您要防著西寧侯府,隨便塞個什麼人過去不行,為什麼偏要臣弟親自下嫁……」
「夠了,」蕭炎怒喝一聲,「你以為朕是在利用你的婚事,讓你盯著西寧侯不要造反?先帝有那麼多孩子,當年眾子奪嫡如何慘烈?朕唯有你一個同胞手足,將你指婚西寧侯,不過是看他這些年待你是真心一片,希望你能過個舒坦日子,不必像朕一樣連枕邊人都不敢輕信。」
「如此,皇兄倒不如讓臣弟盯著他不要造反。若是為了一點真心,皇兄就更不該指這門婚,」蕭齊頗感委屈,「臣弟的真心屬意於誰,皇兄豈會不知?」
蕭炎恨鐵不成鋼的怒道:「天家無情,身為皇家兒女,最不該動的便是情愛之心。你是親王,下嫁一個出身微賤的書生,天下人會作何感想?況且,他人都已經沒了,你還真要為個死人,一輩子不成親了?」
兄弟倆再次談崩,蕭齊嘆了口氣,往宮外走。類似這樣的對話,自賜婚的諭詔頒下,便不知發生過多少次。蕭齊自己也覺得自己有些無趣,板上釘釘子的時候他攔不住,現在硬拔|出來又能如何?
況且,讓他嫁給紀嵐予,亦是庄如是的意願,他想想就覺得心酸,卻沒有辦法。
二人一個找哥哥一個找姐姐,竟又碰巧一道在帝宮前遇上,便又湊到一起走。
兩人還未開口|交談,一頂四抬軟轎就不偏不倚的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們出宮,來人進宮。
轎上坐一年輕男子,見了他們竟不下地,還故作慵懶之態,以手掩面打了個哈欠。
「不知這位是哪來的貴客?擋著本王和侯爺的路了,麻煩往旁邊讓讓?」蕭齊笑得旁邊的宮婢直打寒戰,都不敢抬頭直視他。
「本宮還當是誰,原來是襄親王和西寧侯,」轎子一斜,男人下了地,饒有興緻地打量了一番他二人,「若是襄親王,那便不該以貴客稱呼本宮了。本宮是皇上新封的貴妃,怎麼說也算王爺的新嫂。」
紀嵐予心裡不屑,面上卻不願與其一般見識,打算行個禮趕緊走人。
可他腰還沒彎下去,就被蕭齊扯著袖子拉住了。
蕭齊當了這麼些年的閑散王爺,對各種不學無術之道都鑽研頗深,撒潑賣痞樣樣在行,他不徐不疾地道:「本王只有一個皇嫂,現下正在鳳禧宮,不知你是個什麼東西?」
「你!」對方哪裡見過這樣口無遮攔、比市井流氓還會罵人的王爺,一句話就氣得臉色發白,「看來王爺不承認本宮,只認皇後娘娘這個正宮,王爺可別忘了,您也是……」
「哎哎哎,打住打住,」蕭齊圍著他轉了個圈,邊轉邊道,「鄭貴妃,屎可以隨便吃,但話可不能胡亂說。沒猜錯的話,您是不是打算提醒本王的母妃亦非正宮?本王遊手好閒,人微言輕,隨便鄭貴妃怎麼說,只要您開心即可。可不巧的是皇上是本王的同胞親兄,鄭貴妃說話可要過過腦子,不然一不小心觸了天子逆鱗,那可是先帝的鄭皇後轉生都救不了您的。」
「你……」鄭貴妃被他嚇出一身冷汗,但還是不肯先低頭,打算直接繞過這二人往宮裡走。
蕭齊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摺扇,從容橫至鄭貴妃身前,攔住了他:「貴妃別急著走,我皇兄這個人呢,不喜歡不知禮數的人,本王今天閑來無事,就教教貴妃。」
紀嵐予本想趕緊走人,可見蕭齊如此發作,也不免有些想笑。蕭齊自小便古靈精怪,在尚書房的時候常常是鬼主意最多的那個,和他同窗的,哪個都沒少挨過他整。些許兒時往事湧上心頭,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揚了起來。
這點笑意成了壓垮鄭貴妃的最後一根稻草,他規規矩矩地沖二人磕了頭,蕭齊才高抬貴手的放走了他。
回府的路上,紀嵐予本想借著剛才的由頭,和蕭齊聊聊那段同窗時光的趣事,蕭齊卻搶先一步問道:「皇嫂可好?」
紀嵐予點點頭:「尚好。」
「那便好,」蕭齊似笑非笑,「若非皇嫂,如是當年還不知道要流落到什麼地方。本王這些年,一直感念皇嫂昔年善舉。」
紀嵐予嘴角的笑意迅速消失,雙手幾不可查的攥緊了膝頭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