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日，七律發著燒竟坐起來了。

她難過地雙手抱頭，腦海中拂不去在心淵底中無休無止的糾纏和爭鬥。

鬼七律幾乎盤踞著心淵底中七分領地，重傷這幾日，身為普通人的七律本人比鬼七律所承受的傷痛更大，盤屈在她那象徵著生命的光圈邊上的樹藤也灰暗下去。

鬼七律又取得了勝利，鬼霧又將真七律的光圈吞沒了一大塊，這下足足佔據了心淵底八分之地。

本體閉目沉睡著，而真七律不敢睡，沒日沒夜地等著機會，要從這四周都是黑暗的囚籠里逃出去。哪怕只有一次機會呢！

那粗壯的樹藤又煥發生命的力量，似乎聽見了真七律的心聲，將她高高托起，同時從心淵底下鑽出更多藤蔓緊緊縛住鬼七律——

於是真七律又回來了，她就算不親眼去看結果發生了什麼，她也知道那些藤蔓被鬼爪切碎了。七律抓住了要進行最後一博的希望。

七律心裡明白。

尋到了抹額帶繫上，衣服穿好，就坐在門檻上發獃。

她的兩眼像塗了濃厚的黑眼線，眼神黯淡，一動不動。

公孫雲汲從河邊做完浣衣女的活計回來，一看見七律起來了，便欣喜不已地跑近七律：

「怎麼就起來了？還疼嗎？想吃點什麼？我馬上給你準備！大夫說起碼要一個月才能好些，還說你命大，這碗口大的窟窿竟活下來了......七律？」

公孫雲汲皺了眉，擔心地試了試七律的額頭，依舊滾燙的燒著，看著七律頹靡的模樣，不禁眼眶濕潤：

「七律？你還發著燒，先去床上躺著，我馬上去請大夫，回來再給你熬湯藥然後換外用的藥！七律？你別不理我，有什麼需要你儘管說！」

七律低下頭，淌下淚，一種從未有的感激觸動了她，才慢慢開口道：

「我要喝水。」

公孫雲汲聽了馬上端了一碗茶水喂七律喝下。

七律又喝了三大碗，才稍微有些活了。

七律的傷在胸口，那個窟窿對於一般人是致命的，而七律感知到體內那棵樹的力量在修復她的傷口，給了她新的生命。這是在昏迷這幾日中她又發現的一個秘密。

而在換藥的時候，七律幾乎抗拒地從床上跳下來，因為她覺得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看到她的光身子。

「每天早晚各一次我都給你換了，哪裡沒有看過？快過來，別亂跳了，小心傷口裂開！」

公孫雲汲又氣又好笑地招呼七律過去。

七律低下頭，一個勁不願意。

在七律腦子裡，她還是個懵懂少女，不管她的身子曾經歷過多少場非她所願的雲雨事，她依舊只是個未諳人事的女孩。

她的師傅捉弄她，她可以兩眼一閉兩頰通紅地任由狎弄，也曾好奇，萌生這種慾望。然而一回頭都又通通忘光，像無心於此舉。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或許是真的應證了「無我無心無身」吧。

公孫雲汲落寞地捧著藥包，問道：

「你真的有這麼討厭我嗎？那我可以走，正好被慶國抓了去，一死百了，再也不用背負亡國之罪，陪你在這兒養傷！」

七律瞧見公孫雲汲堵氣擲下藥包，忙拉住公孫雲汲的胳臂說道：

「是我不好，都怪我，我的錯......」

「我才不稀罕看你那身子，黑邦邦的，一點都不暖！哼，我現在可要你求我給你換藥！」公孫雲汲故意凶道。

「我、我求你了。」七律委屈地低下頭。

「死心眼！把衣服脫了，坐床上去！」公孫雲汲拾起藥包命令道。

七律羞答答的脫了衣，坐在床上候著。

「你把頭埋這麼低，想給胸上再戳個窟窿嗎？」公孫雲汲托起七律漲紅的臉，小心翼翼地揭下舊綳條換上新的。

當夜深人靜，七律還在門檻上幽幽坐著。她不能睡，從此都不能睡，她害怕一旦睡著了那鬼就得把她吞了去，那七律就徹底完了。

公孫雲汲知道後，就不催七律了，翻來覆去地也睡不著，走下來從後面輕輕抱住七律，寬慰道：

「七律，這麼下去天天不睡覺，你會垮掉的，我想我們可以四處打聽，總會有辦法的！」

七律低下頭，疲倦地說道：

「誰也救不了我。你自己去睡吧，不要管我了。」

七律明白，就算是師傅在也可能束手無策，而不會有比師傅更厲害的人物來幫她的。

天剛亮時，公孫雲汲在屋子裡外也找不到七律，擔心七律出事，便沿路找了去。

公孫雲汲找了一個上午才發現七律像野魂一樣遊盪著，急忙上前去攔住問她在幹什麼，七律有氣無力地回道：

「我找我師傅。」

「你師傅那麼光鮮的女人，怎麼會和你一樣傻呼呼地在街上走來走去呢！七律跟我回去。」

公孫雲汲拉住七律的手就要往前走，卻被七律甩開，她固執地說道：

「我要找我師傅！我知道師傅喜歡去哪，我就去那找她。」

說完，七律跌跌撞撞地掃過一排店鋪，專撿賣胭脂首飾綢緞等女人飾品的店面，一個勁莽撞地往裡鑽。

「啊？哪裡來的野貓子，臟手臟腳的瞎鬧啥，門房快點給我轟出去！」

店鋪掌櫃看見七律都把她趕了出去。

七律卻不管，腦子裡只是嗡嗡作響，她真正昏迷三日，又爭鬥七日。再加上昨日，八日沒有睡了，她就是執迷著要找到師傅，就算馬上死了也安心。

七律整個人被踢到街上，公孫雲汲責備不是埋怨也不是，只是扶起七律，難受地說：

「七律，跟我回去吧，你看你師傅不在這兒，你都已經找過了。」

七律怔怔地點了點頭。

此地是巴國境內，巴國人鍾愛吃辣，公孫雲汲已經慢慢學會了下廚，做些清淡的飲食，給七律養身子。

七律只喝了三碗水。

「如果這菜不好吃，我可以去酒鋪買點熟食給你開開胃，這樣好不好？」公孫雲汲關切地問道。

七律拒絕了。木然地坐到晚上，又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