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夜色，皎皎月光。

乞丐討錢，傻子討打。

七律搖搖晃晃地從桌子底下爬起來，一記重拳打在她腦門上，又跌入桌底，滿額是血。

她已經數不清挨了多少次打，麻木到失去一切知覺，但她清醒些了。

在酒客的嗤笑聲中，她就一瘸一拐地移出去，鑽入黑暗中。

然而一進入黑暗，她的眼前又浮現起惡鬼猙獰的笑，舉起雙爪要來奪她的身體。

七律搖愰腦袋，但依然抵擋不住猛烈襲來的睏倦。

又是五天過去了，除了強撐著不睡就是半睜著眼找師傅，找到師傅委託她老人家去自己母親墳前幫幫忙說幾句好話，告訴母親，七律報不了家仇了。

連仇人都找不到。連一點點本事也沒有。

七律恨恨地用頭撞著石牆，發出砰砰聲，後腦髮帶的紐繩隨之凌亂揚起。

忽然，一隻強有力的大手緊緊抓住那揚起的紐繩。

七律轉過頭，直著黑硬硬的兩眼幹瞪著背後的人。

這一刻，她的希望一點點又燃起，瞳孔因震驚而慢慢放大。

「你也是近月宗的？」

問話的男人穿著狩衣，外裹青甲，一隻手上握著細長的橫刀。

橫刀刀柄尾端纏著黑金線製成的紐繩，繩末系著一塊月牙墜。

正是與七律系的一模一樣的紐繩和月牙墜。

那麼，近月宗就是她一心要找尋的敵人。

果然應驗了那句冤家路窄的話。

「近月宗是我的仇人！」七律怒喊道。

橫刀男人瞬間拔刀，快速一斬，七律胸前血如決堤之勢噴濺，直直地倒在地下。

男人收起橫刀，摘下七律的繩墜，肅穆地說道：

「近月宗之物，你不配！」

這下，已經死了吧。應該是絕對的死了吧。可笑至極，還是被仇人一刀殺掉的。

七律伴隨著心淵底中漸縮漸小的光圈，昏昏沉沉地默想道。

只這一點意識和最後的掙扎也歸於無有了。她沉沉睡去了。

這晚後的次日清晨，公孫雲汲在人群圍觀的廢墟堆里拾起奄奄一息的七律。

在悉心照料下，七律睜開了眼。

公孫雲汲卻漸漸凝固了展開的笑顏。

原來，醒來的不是七律，而是鬼七律，坐在床上，正發出咯咯的戾笑聲。

「放心，這具身體的命簡直擁有強大的恢復力量，根本死不了。」鬼七律戾笑著，繼續說道：

「自由的感覺真是好啊！結果，我還是贏了。那個笨蛋再怎麼堅持不睡，也是白費力氣！」

「你滾開，你快從七律身上離開！」公孫雲汲使勁推搡著鬼七律，淚如雨下。

鬼七律巋然不動，一把擎住公孫雲汲雙手，戾笑道：

「我和她既有一樣的皮囊，你要我和要她有什麼區別？然而不同的是，我比她厲害，等我恢復我所有的力量，全天下我都會為你奪來，而且她根本不像我這樣喜歡你，哪一點她能比得上我！」

公孫雲汲眼裡溢出悲痛的洪流，幾乎陷入萬丈冰窟，刺穿心梁。

「就像這樣，乖乖的。」鬼七律撫上公孫雲汲臉頰，另一隻手在公孫雲汲腰間來回摸索，悄然解開系扣，腰帶散開在地。

兩隻黑硬的爪子瞬間伸進了胸內和裙底，肆意摩挲。

公孫雲汲撐起雙手將鬼七律推開，鬼七律如磐石不受撼動。

「你不可以碰我！」公孫雲汲羞赧道。

「為什麼不？她不碰你只好由我來代勞了，想想之前你在床上放蕩的姿色和叫聲，再玩一次又有什麼關係？」

鬼七律抱著掙扎的公孫雲汲，邪魅地笑道。

突然，門吱吖開了。

弱弱地傳來一句話道：

「公孫姑娘，我們約定的房限到期了。」

公孫雲汲趁機掙脫了鬼七律，整理完好衣衫，才走出去向老房東欠身說道：

「實在抱歉，這幾日有事耽擱了，明天我一定搬走。」

「姑娘這兩日慢慢搬也行的，老身只是來提醒一下，有個親戚要來我家住，房間不夠，只得委屈姑娘了。」老房東客氣地說道。

「謝謝大娘好意。」

「對了，姑娘，別怪老身多嘴，你屋裡的那個看起來極其凶煞，你怎麼會找這樣的人呢？（剛才我都偷偷看到了）你跟著他會受苦的，我看你是個好姑娘才......」

「咔擦」一隻利爪穿門而出，直直頂著老房東的腦門前，老房東嚇得一個勁打哆嗦。

公孫雲汲沒有料到，也嚇了一跳，憤恨地將鬼七律使勁往後推，忙向老房東致歉道：

「對不起大娘，她腦子不好，您別見怪，今天我一定搬走。」

老房東被嚇跑後，公孫雲汲立刻去找了家客棧搬去住下。

「在我看見真正的七律之前，你休想進來！」

公孫雲汲「砰」地一聲將客房門對著鬼七律的臉關上。

鬼七律扭了扭脖頸，發出金屬碰撞般的鏗鏘聲，瞬間，鬼魅暗影涌動周身——

公孫雲汲掏出古老符文，陷入長久的思慮。她想救七律，甚至不惜殺人，不管殺誰，就算她不願殺，老巫師也會找其他人來代替她。

生死輪迴，誰又救得了誰？

一更鼓剛剛敲過。

公孫雲汲一時感覺全身寒意凜凜，右手臂原來那塊黑印又刺辣辣的疼起來，窗扇被突然狂刮的大風吹得噼啪作響。

公孫雲汲便去關窗子，只見數十丈遠處火光一片，燒得天地洞明。

她哪裡知道，就在今夜，幾乎大半個大昌城如跌入魔窟煉獄。

她又哪裡知道，那閃閃涌動的鬼影出現在巍巍高塔上，俯瞰萬家燈火通明的大昌城，狂狷地、放恃地戾笑。

鬼與人的區別在於，鬼可以吃人。

人與鬼的區別在於，人只能被鬼吃。

若大開六道，便是大開殺戒。人乃六道極致，殺伐道乃極致六道。

這即是鬼修羅奧義。

若說最滋補鬼道之力者，那就是人血。

鬼七律咧嘴齜牙笑著，已打定了主意。

星月在鬼影的跳躍間熠熠生輝，幽暗中傳來第一聲慘烈的尖叫，然後是一座又一座房子，凡是呼吸著的男女老幼，無論貧賤富貴，未來得及眨眼，皆一一倒在地上。

一瞬間，火光四起，百里之內，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所有人的歡呼竟變為哀嚎；使全地領略血色風光。

葬歌與悲鳴突然奏起，在肅殺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