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城籠罩在血色中。

霎時，風聲鶴唳起，慘盡人寰間。公孫雲汲跑出客棧，數十人遍體血肉模糊地發了瘋似的撞過她的肩臂奔逃而去。

公孫雲汲帶著強烈的不詳預感，心慌意急地朝人們逃來的方向跑去。

每向前一步，她的心就越是不安地狂跳。

驟然停下，公孫雲汲才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都是真的。

鬼七律就跪坐在遍地橫屍堆中，咯咯地笑，狂傲地睨視。

公孫雲汲一步又一步走近鬼七律，全身都在顫抖，憤怒懊悔與痛恨將她擲入冰冷深海。

這還是她守護的七律麼？她還認識眼前這個沾滿萬千無辜人之血的殺人狂麼？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公孫雲汲痛心疾首地斥問道。

「因為我們都有恨。通通殺光，痛快！」鬼七律高高揚起沾滿血的臉說道。

「不是她，是你，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可不是，我和她都恨，頭一次感到我們是一個人！」

「為什麼？」公孫雲汲臉色蒼白，痛苦地問道。

「因為她不能報仇雪恨的心痛。我替她殺盡千萬人，其中必會有一個仇人；若是沒有，便殺盡天下人也無妨。我看不起報不了家仇的弱者！」

「呵，殺盡天下人？何不先殺了我？七律。」

公孫雲汲滑出藏好的匕首，冰冷的刀尖抵住七律的喉頸。

鬼七律低下頭，盯著匕首，默然地戾笑著。

為什麼，她會低下頭？

鬼七律忽而怔怔地凝固了笑。

「七律。你是七律，我早知道你就是七律！」公孫雲汲痛恨道。

鬼七律疑惑不解地看著公孫雲汲。

「巫師給了我一個制鬼符墨，在搬去客棧時我便偷偷嵌進了你體內。我本以為可以為你抑制惡鬼，沒想到你反而變成了惡鬼！」

公孫雲汲狠狠扒下鬼七律的衣領，鎖骨下浮現出由密密麻麻符文連接而成了無數串鎖鏈牢牢地封住全身。

「這不可能！」

鬼七律一時間明白了什麼，被激怒似地吼道，一掌推開公孫雲汲，緊緊盯住伸出纏繞殺氣的雙手，正是用這雙利爪斬殺了全城百姓，又發了瘋地狂笑，吼道：

「我是鬼，我不是七律......我不是七律，我是鬼！」

公孫雲汲看著逐漸失去心智的七律，揪心不已，鬆開匕首的手又再次握緊了。

「我是七律，我真的是七律，七律不會殺人，鬼才殺人，我是鬼......不我是七律，可我殺人了！七律殺人了！我不是七律！那、那我是、我是......噫我是誰？哪個才是我？」

鬼七律腦袋陷入混亂，兩眼空望頭上的月，像在某個縫隙間卡住了，變成痴痴獃獃的模樣。

「七律。過來。」

公孫雲汲突然跪坐起身，眼眸里深邃而叫人捉摸不透本意。

七律聽見自己的名字，才望向公孫雲汲，木然地坐在公孫雲汲身邊。

「靠緊我。」

公孫雲汲說，七律竟聽話地將頭靠在公孫雲汲胸前。

「你就是七律。我的七律。誰也無法代替你，也無法改變你。」

公孫雲汲懷抱著失智的七律，輕輕拍著肩膀，像哄著一個剛剛鬧完脾氣的嬰兒，溫柔說道。

七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只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再也不用費勁心力去想她到底是鬼是人。

身前的少女讓她心安，她就貼近；使她溫暖，她便踏實。這就是未泯滅的本能吧。

究竟六道鬼，或為七律人，一切都要結束了。我應該拿什麼替你贖罪，七律。既不同生，可許共死。

公孫雲汲流下最後一滴晶瑩淚珠，亮出匕首即要刺進半醉半迷的七律後背，此時從不遠處浩浩蕩蕩開來一班人馬。

正是巴國的援兵。

七律被驚醒，猛然一回頭望瞭望，而後無關緊要地打著哈欠對公孫雲汲呢喃道：

「我餓了。」

公孫雲汲握著匕首的手隱隱鬆動，最後滑落在地。

只聽她雙唇輕啟道：

「那我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