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進入深冬以來，華國京城內暗涌之風雲即將浮出水面。

司禮監掌印總管濟保在小走廊上急急而奔，為的是剛從兵部接到緊急軍情就朝坤寧宮皇後的居所趕。

「九王爺慶祿率兵直逼華東關口，欲破關而入！」

濟保跪地呈密折，國舅傅雄發就坐在皇後傅舞漪身邊，他倆的親密早已是尋常事。

傅雄發問道：「九王有多少兵？」

濟保答道：「聲稱十萬大軍。」

「他以何名義起兵？」

「清君側。」

傅雄發聽了只是兇狠地一笑。他知道華慶祿在華東一直積極籌劃軍備糧資，就是對於朝政也大肆指責，見縫就鑽，不爽就罵，所以華慶祿有個響亮的名號———「上竄下跳的豬玀」。

對於這麼個有莽勇無謀略的豬崽，傅雄發並不覺得是威脅，不管十萬大軍是真是假，頂多就是個麻煩，京城守備號稱三十五萬的「鐵桶江山」，有何懼哉！

唯一令人擔憂的是同樣分封在外的七王爺慶禮和八王爺慶福，只要他們在京城防備被削弱時趁機而入，那京城將危在旦夕。

「請皇後娘娘立刻覲見皇上，先發詔譴責九王爺的謀逆大罪，同時我讓兵部加派兵力支援華東關，只要我們站在剿滅反賊的制高點上，就不怕慶祿那隻豬咬到我們的腳趾頭！」

濟總管得令退下後，傅皇後就傳攆趕往養心殿。

實為攝政王的傅國舅一手操控六部，也就只有朝廷是他的天下，就算朝廷一片腐爛，也不是從他手裡爛起的，這片已經爛到了地方，那麼又能有多爛呢？朝廷旨意還未傳出京城就被底下貪官污吏扭曲了旨意。這就像一種不可控的瘡痍不斷蔓延、深入，誰也沒有辦法阻止。

天明皇帝唯一為華國做的好事就是在還有一絲皇權時放三王離京避禍，最後連最信任的第十女慶祀公主都放了，如同砍掉他在朝廷的指揮棒。傅國舅到現在都在痛恨天明皇帝這種無謂的掙扎。

一代清正之臣上官去疾早已看透了，他的為官之路，他的經世濟民，都像掉入臭水溝一樣一名不值。本想借著女兒嫁給十一王爺的機會靠攏傅國舅一黨，可是十一王爺慶祥天天的「瀟瀟灑灑僧侶作伴」惹得傅國舅傅皇後日益輕視，十一王爺又懶得管上官蘭絡，想離開祥王府就離開，上官去疾又怎能仰賴得上這個一問三不知的怪胎混子。

然而傅國舅還將上官去疾從二品尚書一降降為四品佐領去管華東關口駐軍。

其實這是傅國舅賞識上官去疾的才幹才將他委以重任，雖然官職小但能親自帶好隊。上官去疾何嘗不知道這是官場小人伎倆，既想讓他守關立功，又想讓官位在他之上的眾多貴戚子弟分撿他的功勞，好繼續加官進爵光宗耀祖。

上官去疾恨透了這一切，他仔細想起與九王爺慶祿僅有的交集就是上官蘭絡。

九王爺慶祿曾經見過上官蘭絡一面就喜歡得緊，上官去疾並未做聲，現在他要為自己發聲了。

群雄逐鹿，舉國交戰，蓄勢待發。上官去疾不管會不會槍打九王爺慶祿這隻出頭羊，就對上官蘭絡秘密說道：

「我昨夜已將華國情勢告訴了你，傅國舅挾天子以令朝廷，三王虎視眈眈而雄踞各方，本來這些和你沒有關係，但現如今已不再是曾經的太平盛世，若上官家不能在這場角逐中押對注，那你父親這輩子都不會甘心。」

上官蘭絡黯然失色，想撫慰她父親，卻又覺得父親為爭名奪利著實可憐。但她不得不回道：「父親所願乃女兒所願，父親所往乃女兒所往，唯謹聽父親訓導。」

上官去疾很滿意，開始述說上官家復興大計劃，「我託人將你薦給九王爺慶祿，只要他攻破華東關，一舉進關入京，清除外戚奸黨，到時候憑著他喜歡你得緊，皇後之位肯定就是你的。只要你見了他後能拿住他的心，他就會對你百依百順……」

上官蘭絡難受地低下頭。父親將她像貨物一樣「典賣」出去，好歹是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竟也要走這樣一種見不得人的小路。

「父親，萬一九王爺入不了關呢？」

「入不了關自有入不了關後的打算。只要你平安無事，管他們鬧得個滿城血雨腥風都無所謂！」

「父親，我有個請求。」

「說吧。」

「求您放了哥哥……」

「不行！」

「您已經關了他整整六年，他再怎麼不好也是您的長子！」

「我要關他一輩子，讓他想清楚何謂人義！」

「他永遠想不清楚您就永遠關著他嗎？」

「自是如此。你不必因為他把自己的心情搞亂，要知道，你的身上肩負著上官家的未來。」

上官去疾如是說著，背著手走了，留下被暗影籠罩的上官蘭絡。

在上官蘭絡八歲時，其長兄上官銘十五歲被囚禁在上官家的老宅，至於原因那是上官家的父老鄉親們都感到很可恥的———上官銘愛上一個男人、還說要「嫁」給那個男人。一時間，這件事鬧得紛紛揚揚，連當地縣令都出面譴責了……上官去疾骨子裡是十足的官本位主義，愛惜自己的官體和面子，不惜將反抗到底的上官銘囚禁起來。

上官蘭絡與上官銘的兄妹之情是很深厚的，可以說在嚴肅的上官府，少年的上官銘提攜著年幼的上官蘭絡於膽識和智慧，所以上官蘭絡還沒有完全向世俗的禮法低頭，即便她不得不聽從父親的命令，因為這是所有生長在貴族家庭的女子自覺應該為家族榮譽做的必要犧牲，這也叫做尊貴背後的牢籠。

如果上官蘭絡置身於牢籠中，那她也為自己開了一扇窗———當她慢慢理解並接受慶祀，並嘗到這非同一般的戀愛的滋味時，她從未感到平生如此自由自在。

晚上再次想起慶祀，恰恰是上官蘭絡看見窗外星空的美麗，這美麗足以將人心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