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的夕陽還帶著餘溫，曬久了不免有些熱，墨戀的心情卻堪比六月飛雪，韓逸跟在他身邊只覺寒意森森。

墨戀心裡很煩躁，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心情，也是第一次沒有如期接到米燁，修長的身影猛然停住，他被自己驚到了，什麼時候接送那個孩子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呢？

「嗯？」韓逸奇怪的側過頭看他：「你怎麼不走了？」

「沒事。」

「哦。」

……

夕陽漸斜，兩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長，然後在十字路口分開，告別彼此。

墨戀抿著唇角穿過川流不息的車流，拐進小區林蔭道，這段路程萬籟俱寂，「噠噠」的腳步聲很輕卻格外突兀，藍色的身影逆著光飛奔撲入懷裡，小孩特有的奶香溢滿鼻尖，所有的煩躁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奇異的心情轉換令他帶上了幾分柔和，落在米燁眼裡歡喜的緊。

「哥哥！」米燁撲進墨戀懷裡仰著頭撒嬌：「肚子餓了。」

角度選的剛剛好，遮住了上午意外得來的抓痕，換來溫柔的抱抱。

「唔。」米燁在心裡嘀咕：「今天的哥哥不太一樣，更溫柔了。」

「咯咯！」小孩兒埋在頸項間咯咯直笑，濕熱的氣息掃過皮膚，暖暖的。

墨戀抬抬手臂，固定好懷裡軟若無骨的人兒，聲音柔和下來：「回哪邊？」

米燁在他頸邊蹭了蹭，咬著手指含糊不清到：「哥哥家！」

他不喜歡爺爺家，冷冰冰的，一點生氣也沒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墨戀頷首，思考著今晚的晚餐該吃什麼。

米燁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吐了吐舌頭，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

墨戀攏緊手臂，對小孩兒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小動作選擇性失明，這麼大的事情，楊媛不說，莫家那邊也遞了消息過來。

不過自家小孩不想提，他也就不問。

至於欺負小孩的人，修長的眼睛微微眯起，柯雨可不像看起來那麼好說話的人。

「小燁又來蹭吃蹭喝蹭住啦！」厚實的聲音聽起來很有安全感，米燁剛進墨家的大門就被一雙結實的大手接過去，是墨爸爸。

「阿郁叔叔！」米燁歡喜道：「今天下班好早啊。」

「是啊，叔叔今天工作少，就早點下班啦。」

「咯咯，阿郁叔叔大懶豬，肯定又偷懶了！」

墨戀搖搖頭，對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越過兩人放下書包，在雪櫃里翻找，一一拿出需要的食材，一塊排骨，兩顆手大的土豆，一袋一面，兩顆水靈靈的小白菜，都是小孩愛吃的東西。

他熟練的來到廚房將食材處理幹凈，排骨剁成去一個指節的長度，方便小孩子食用。

處理完這些，就是過水焯，加入料酒和老薑片去腥。

焯水的間隙處理好白菜土豆備用，白菜切成細絲，根根分明；土豆切成一口一塊的小塊，大小均勻，手法熟練。

客廳里大人小孩的笑聲隔著玻璃都擋不住，墨戀悄悄打開一條縫隙看，米燁掛在墨爸爸脖子上被胡茬扎著，癢癢的，一個勁兒笑著躲，鍋里的水咕嚕嚕作響，畫面一如既往的和諧。

晚餐很簡單，糖醋排骨，幹煸土豆，清炒白菜絲，外加一個雞蛋湯，三個人圍坐在長桌的一角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倒比真的一家三口更溫馨。

墨戀筷子頓了頓，神色如常，怎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米燁和墨爸爸無暇顧及他的反常，兩人正忙著搶排骨。

米燁人小，動作不如墨爸爸快，千辛萬苦才搶得到一塊，那時墨爸爸已經吃掉好幾塊了，菜盤裡的排骨肉眼可見減少，小孩有些急眼，嘟著嘴表達不滿。

可惜沒有用。

最後，剩下的幾塊大多也都進了墨爸爸肚子，米燁氣壞了。

「阿郁叔叔壞！」

墨爸爸眉眼婉轉，意氣風發，「手長沒辦法！」

「啪！」

墨爸爸伸向幹煸土豆的筷子被半路截胡，不孝子靜靜看著他。

墨爸爸：……

米燁：「略略略略～」

墨戀有點頭疼，食指揉了揉太陽穴，他怎麼就忘了，不上餐桌好兄弟，上了餐桌反目是日常。

「胃藥在偏廳茶幾下的木盒子里，記得吃。」墨戀到。

墨爸爸點點頭，扒拉幾口飯下了餐桌。

米燁若有所思，又夾了塊土豆，「阿郁叔叔胃疼嗎？」

墨戀：「沒有，他就是胃不好。」

「哦。」小孩眼珠轉得飛快，腦海里盤算著。

「再被打了可沒人救你。」墨戀輕飄飄地補道：「上次偷拿米爺爺人蔘的事還沒過去兩天呢，又不長記性了。」

起因是開學前三天，小孩來家裡玩，碰巧爸爸因為體虛，累著了不舒服，病懨懨的靠著沙發打瞌睡。小孩知道後可心疼了，眼珠子轉了一圈，第二天就抱來了一大盒年份百年以上的人蔘，一盒只有三支，獻寶似的放在爸爸手裡，「阿郁叔叔，這個給你，阿姨說對你的身體好」，三隻百年人蔘，這個補法，怕不是要天天流鼻血。

當天晚上小孩就抱著枕頭過來求收留了，原因，偷了米老爺子珍藏的寶貝人蔘。

雖然最後人蔘還是沒拿回去，進了墨爸爸肚子里，但小孩當時面對老爺子那膽怯又倔強的模樣，現在想起來還是很好笑。

想著，唇邊勾起一抹，不顯的笑意。

「唔......」米燁扒飯的手頓了一下，討饒地沖他一笑，「哥哥，我錯了。」

墨戀失笑，給他夾了一筷子白菜，認錯快可不代表真的知道錯了，哪次不是前腳認錯後腳又來求救，可他卻挺樂意這樣寵著的......

不出意外，晚飯米小朋友又吃撐了，活像幾百年沒吃過飯一樣，愣是把自己吃得撐起了小肚子，癱在沙發上哼哼唧唧喊撐。

原本想讓他起來一起出去散步消消食，奈何小朋友躺平就不想動了，又哼唧著鬧騰。

父子倆都拿他沒辦法，輪番上陣給他揉肚子。

小孩被揉的舒服了，眯著眼小貓一樣饜足地犯困。

讓人哭笑不得。

墨爸爸向來疼孩子，笑著又給他揉了兩下，讓墨戀帶他上樓洗漱。

待兩人一走，墨爸爸斂了笑意，眉間顯露幾分疲倦與愁苦，坐在沙發上發獃，一坐坐到了深夜，嚇了夜起喝水的墨戀一跳。

溫度剛好的熱水給因夜深而發涼的手一絲暖意，墨戀往他手裡塞了一杯熱水：「又睡不著？」說著往他身上裹了一條毛毯

一如小時候那樣體貼。

他常年失眠，墨戀的媽媽離開的早，他那幾年又忙著工作，常常忽略了照顧孩子，等他發現的時候六歲的墨戀已經很獨立了，那幾年也是他失眠最厲害的時候，總是失眠的時候傻坐在客廳，沒少嚇到孩子。

次數多了，墨戀也察覺到了他失眠，於是每晚踩著點，抱著枕頭和毛毯來沙發上找他，體貼的倒好熱水，然後用一本正經的語氣撒嬌說「害怕」要一起睡，於是兩父子那幾年就擠在小小的沙發上度過了一晚又一晚，後來他失眠好轉，父子倆才沒有擠在一起了。

一轉眼，墨戀都長這麼大，年底就十六了，某種意義上是個大人了。

「小燁睡了？」

墨戀:「嗯，還沒洗完澡就睡著了。」

墨爸爸：「這樣啊，你也喝完水就去睡吧，我再坐一會兒就上樓。」

「好，晚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