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孩子面對玩具似乎都是無師自通的，哪怕家裡有不止一架無人機給他們遊戲，面對新鮮的東西，孩子們還是玩的很起勁兒。

紙糊的風吹也沒有掉鏈子，穩穩地飛在半空中。

希米亞沒有再去陪孩子們放風吹，只和凱特琳一起不遠不近的呆在有樹蔭的地方看著他們。反正這一大片地都是私人的，野生動物也都在深一點的森林裡，這種大片空地上連個野兔子都沒有。

「我完全沒有想像過你的孩子。」希米亞依著樹幹。她的臉色看起來蒼白極了，好像太陽一曬就會融化一樣，白種人凱特琳都沒有過這樣不健康的膚色。好在樹蔭很寬厚，一點陽光都漏不進來。

凱特琳看孩子的眼神很溫和，這是一種別樣的愛意，濃稠得希米亞分外陌生。

兩個人是熟悉的陌生人，光看那兩個孩子，就是時空溝壑的見證。

21歲的希米亞和愛人還是如膠似漆，37歲的凱特琳卻有垂髫繞膝。

「我以前……也沒有想過我會有孩子。」凱特琳像是陷入了回憶。

凱特琳在25、26歲的時候，正是事業巔峰，T台輪軸轉得像陀螺，身材要求極高，經常是水不敢多喝一口，生孩子這種毀身材的事情，對於和一個女人結婚的她來說，遙遠得好像另一個星系的事情。

不過這裡的確是另一個世界了。

希米亞把一直壓著她舌頭的話咽了下去。

兩個孩子的歡笑聲漫漫穿過時光，但兩人中間隔的不再是時光。

希米亞好像有無數的話想說，但到最後依舊只剩下寒暄。

她一直像個紙紮的風吹，脆是真的脆，薄薄的宣紙一滴水就能漏風。但她比所有人想得都堅強得多，也堅固得多。

但她在不見重點和盡頭的地方惶惶不可終日地飛著的時候，有一根細細的線時刻拉著她，叫她不要飛得太高太遠，最後落得伊卡洛斯（注1）一般下場。

孩子們從遠方傳來陣陣驚呼，紙糊的風吹高高掛在四季常青的松枝上。

線斷了，風吹也破了。

希米亞的胳膊上青青紫紫，本來不易察覺的細孔在她室外白得單薄的皮膚上，像張著巨口的地獄妖怪，生啖著她的骨肉，讓她在巴多安的狂歡下，再次握住魔鬼的手。

「媽媽！」

「媽媽……」

兩個孩子的呼喊忽遠忽近，凱特琳卻上前一把抓住了希米亞的手。

那雙手已經只剩下嶙峋的骨頭，她用力很大，觸感卻不是握著有溫度的骨架，而是一雙冰冷的鋼刀，硌得她手心生疼。

「我去找醫生……你這樣不行，你會死的，你會死的……」

希米亞的臉色看起來嚇人，實際上還是能靠著樹直挺著的。她像是感覺不到捏著她手的痛感，反手握住凱特琳的手。

「我沒事……」

說完像是怕凱特琳不相信一樣，補了一個扯嘴角的笑。

「我就是……覺得有點累。」希米亞說。

被困在這一畝三分地里，連個測定的儀器都沒有，什麼數據和理論都只能靠搜索和查閱那些廢話連篇的論文，但是明顯過了十來年，也沒有哪個有腦子的傻逼會去研究「時光機」這種聽起來和「永動機」一樣不靠譜的玩意兒。

沒有實驗組，更沒有對照組，唯一的測試對象是她本人，唯一的來源藍本只有那段十來分鐘的、充滿嘈雜和噪點的錄像。其中有價值的部分更是半分鐘都不到。

「我回不去了啊，凱西。」她眼皮一軟，眼淚就這麼就著她微微彎曲的腰，落到凱特琳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