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希！醒醒！……」

「希希……」

誰？誰在叫她？

希米亞彷彿置身於深海里更深的海溝中，有什麼聲音，破開稠密烏黑的海水，震動著傳到她的意識里。

她還活著嗎，希米亞想著。

腦子裡也沉沉的，像是灌了一堆漿糊，而且還是快曬幹了的，攪都攪不動，連思考都做不到。

她的每一塊肌肉都像是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好像真的在深海之下，被壓力擠壓著，控制著，讓她身上每一處都蝕骨地痛著，又連眼皮都睜不開。

「希希，你醒一醒啊……」

那個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一次又一次地破開冰面，帶著震動襲擊著她。哪怕經過了層層海水的過濾，她依舊覺得那聲音十分熟悉。

就像已經刻到了靈魂里。

「心臟停止，準備電擊！」

嗯？心跳也沒有了嗎……

「準備電擊槍！」

「氧氣罐在哪裡？這袋快用完了，制氧機怎麼還沒有拿過來？」

「希！我知道你聽得見的，求你醒來！」

「女士，請您先出去好嗎，我們一定儘力搶救。」

「希希！希米亞——！」

……

好吵啊……

她被人拽著，一點一點離開深海，周圍不再是一片刺骨的漆黑，隨著她身軀的浮動，慢慢有了溫度和顏色。那些聲音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吵雜。

而那個熟悉的，卻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卻完全消失了。

別吵了，我好累。讓我睡一會吧……

希米亞漿著腦袋，試圖和這些闖進她大腦的吵雜作鬥爭。

沒有人期待我醒來，希米亞想，我就是想睡一會。

就一會。

我好累啊……

反正，醒來了，也不會有人在等我。

她逃避地想。

「不是的。」有個聲音說。

「我愛你啊，我不會離開你的。」

那個她想不起來的聲音在她的腦海里絮絮叨叨。

希米亞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是誰了，可她一點也不相信她。

你才不愛我呢，希米亞想，你都不要我了。

真是奇怪，希米亞都不知道她是誰，卻總覺得她「背叛」了她。那種細小的委屈泡騰成酸楚的氣泡，擠在她的胸腔里，漲得她喘不過來氣。

「你不愛我了嗎？希希。」那個聲音聽起來像是浸了泡著山楂的醋，又帶著否定自己的意思。

她並不信希米亞不愛她。

我愛你啊，希米亞想否認，她著急地想否認，試圖給出一點表情，可她的每一根神經都壓著千斤，只能死氣沉沉地任由那些人把她拽出水面。

明明是你不要我了。

那些膨脹泡騰的氣泡一個接一個地炸開，帶著滿腔委屈，又有口難辯。

明明是……明明是你不要我了……

你不要我了，我還是愛著你。

我只是……不記得你是誰了。

「希米亞……」

那個聲音在她腦海里飄蕩，被攪動的海水過濾後，出現的幻聽都失了真。

她快要浮出水面了，冰層外頭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嘈雜，漲得她都想緊皺眉頭了。可惜，她沒有辦法控制肌肉，只能繼續忍受。

她感受到她已經浮到了冰層附近了，本來有些溫度的海水又變得令人寒顫。

「有反應了！」

「心跳、血壓趨於平靜。」

「C類藥物加大劑量。」

又要醒了，希米亞嚐試著動一動手指，卻找不到自己的胳膊在哪了。

接著她聽到儀器刺耳的尖叫，還有慌亂的腳步和呼喊。

——拉著她緩緩上升的繩子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