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實時監控里，這個顫抖著，戰慄著，嘶嚎著，在柔軟的羽絨床上扭曲成奇怪體態，向不存在的愛人小聲哀婉啜泣的人，又是誰呢？

最近在凱特琳身邊的那個小聲抱怨不想再吃煮爛的肉和粥的人，用撒嬌一樣的手段從凱特琳親生孩子那裡博求更多關注的人，上山走兩步路就小腿打顫的人……

這個因為壓抑和絕望折磨自己到產生幻覺的人，真的是希米亞嗎？

栗秀拽緊手裡的資料，深深地壓住凱特琳：「我們不能過去……她一直在……向我們隱瞞這個事情。」

「我們不能打破她最後的尊嚴。」

凱瑟琳停住腳步，是啊，希米亞什麼都沒有說過，這次栗秀過來幫助她，她也只是簡單地提及「見過幻覺」。

可是，兩人何曾想過——這幻覺竟已把她逼入這樣的境地。

她究竟，在這裡，在沒有任何人蔘與過的四個月里，經歷了怎樣的心理折磨。

又是如何抗擊壓力，在凱特琳的身邊，依舊對那個虛無縹緲的原世界敞開心扉，抱著炙熱的血去揮灑，在她繪製過無數星圖、對星星航道了如指掌卻依舊迷戀的璀璨星空下，仍能對著另一個凱特琳說出那樣的話。

「我必須回去，我的愛人還在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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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凱特琳還能記得希米亞說這句話時，眼底里印出的星光。

那是億萬年前死去的星星們在它們生前發出的吶喊，穿過層層竭霧星雲，跑了數萬億光年的距離，最後落到希米亞的眼睛裡，在天穹之下，四月靜謐的夜晚，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那天希米亞的聲音很低，像是染上了四月夜晚的清涼。

凱特琳有時候也不知道哪個世界是真實的，或者兩個世界都是真實的。

栗秀髮給凱特琳《1Q84》的書，那個已經去世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生前寫的暢銷書，在他死後更加暢銷。（注）

既然有第二個月亮，那麼一定有第三、第四個月亮吧。凱特琳和栗秀這麼說過，平行世界存在的話，肯定會有更多的世界線存在。經歷了原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情後，希米亞回到的又會是她本來的那個世界嗎？

其他世界裡的凱特琳和希米亞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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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中的希米亞扭曲著身體，掙扎著脫離那種撕碎血管蝕髓的痛苦。但是沒有什麼用處，無處不在的魔鬼伸出利爪，折磨著她，直到她奄奄一息精力不濟，最後昏死過去。

「你……」栗秀張了張嘴。

他想問凱特琳打算怎麼做。可是她又能做什麼呢？

解鈴還須繫鈴人，凱特琳的鈴鐺好不容易鬆了，那邊的鈴鐺卻越搖越響。

手按著她的肩膀，隔著衣服接觸到了凱特琳消瘦突起的肩胛骨。她的肌肉慢慢鬆懈，最後無力地癱坐回椅子中。

「能治療嗎？幻視，幻聽……」凱特琳好不容易才從糾纏不清的思緒中找回自己的聲音。

栗秀按著眉心和太陽穴，不敢貿然開口。

他知道，病人也好，病人家屬也好，都希望在醫生這裡聽到什麼。但希米亞今天做的測試單……他重新展開那堆文件，方方面面框框條條，希米亞展現的東西很多，但那些會不會是「希米亞想讓他發現的問題」呢？

她不想讓他們知道的，她隱瞞起來的事情，還有多少；她鬆了口子，想讓他們知道的，又有多少是真實的？

註：本文設定2033年的時候，村上春樹已經去世了。但他獲得了一次諾貝爾文學獎。給村上老頭打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