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初遇 中

7.

凱特琳帶著收拾好背包的希米亞回到朋友中來。雖然臉上顯不出來，但她看不見的尾巴早就翹得老高，得意洋洋，被栗秀用手指勾了一下手心才踏實下來。

「這是希米亞，我們的新隊友。」

波特早就按捺不住，一條腿跨過座椅，另一條腿還在座位上就開口道：「我叫波特，波特丶蘭卡佩斯，數學系的，今年21。不過他們都叫我哈利，就是那個哈利波特，你知道的吧。」他俏皮地wink了一下，「你也可以叫我哈利。」

海拉把他拽了回來，又用拳頭懟了好幾下他的腰：「誰叫你『哈利？疤頭！」

接著她換上滿臉燦爛，自我介紹道：「海拉丶特納托，哦，不是西紅柿（注4），就，海拉。嗯，你好！你是亞裔對嗎？中國人？還是日本人？或者韓國，新加坡？你看起來好小，不會還是兒童吧？」

希米亞有點受不了這麼熱情的攻勢，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同為亞裔的清水栗秀自覺感受到了她的不適，上前把這對感情過於豐沛的火爆情侶和希米亞隔開，然後露出個含蓄的笑容：「你好，我叫清水栗秀，24歲。名字有點拗口，大家都叫我秀。我是日本人，讀心理學。」

凱特琳也補了一句：「我和海拉都是物理系的。我和哈利，就是波特，我們都是法國來的留學生，海拉是德州人。」

希米亞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我介紹要連名帶姓，年齡，在這個混著幾乎全校學生的公選課上認識的還得介紹自己是哪個院哪個專業，最好連著國籍和地區一起介紹。

她只得認命的補充道：「希米亞丶柯林普萊特，物理系，美籍。」

頓了頓，幹巴巴地吐出最後一個詞，「華裔。」

凱特琳看著這個還不及自己胸口的女孩，微微彎彎腰，「中國人都這麼聰明的嗎？你看起來還不到14歲。年紀這麼小就讀到了研究所，我18歲才做到呢。」

希米亞意識到其他人的誤會，匆忙解釋，文法都亂了套。

「不、不是的，我今年13歲。我是教授特招進來的，今年剛來上學，教授說課程我都可以選……還有，我不是中國人。我是美國籍。」

她解釋得七零八落，但大家知道了她是特招生——特招的學生想選什麼課都行，不用管是大學部還是研究所或者博士的課程，只要招她的教授簽字，就可以隨便選。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竭力強調自己「不是中國人，是美國人」上，誰也沒注意「今年剛來上學」背後的含義。

今年剛來這所大學上學嘛，畢竟特招生。大家想當然著。

8.

自我介紹像個災難，但仍然沒有抵禦住大家的熱情，波特和海拉死活要拉著希米亞一起吃午飯。已經到了飯點，又是剛剛組成的團隊，希米亞也沒有理由當託詞，只好求助地看向凱特琳。

凱特琳被她看得心裡像是被剪了指甲的貓爪子一下一下地撓，馬上繳械投降，一起去吃飯了。

清水栗秀稱職的當著護花使者，也跟著凱特琳走。

一行五人坐著波特的車到村子裡的快餐廳時，才反應過來，這是他們這個剛組成不久的小團隊的第一次聚餐

「為了偉大的JK羅琳！為了哈利波特！」波特舉起了手裡的可樂汽水，冰塊因為他的動作摩擦搖晃著，氣泡破碎的聲音隔了張桌子都聽得見。

「閉嘴，疤頭。」海拉一如既往地拆男朋友的台，「為什麼要敬她？還為了哈利波特？你中毒太深了吧。」

波特喝了一大口汽水，一邊搖頭一邊擦幹嘴角的氣泡漬。

「此言差矣，我們有『波特』，也有『希敏』，當然要致敬偉大的JK羅琳！」（注5）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撮起雞皮疙瘩，大喊這笑話真冷。

海拉嚼著漢堡，覺得不夠甜，又塗了一層番茄醬和沙拉醬。

凱特琳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的向開阻止，但海拉已經迅速咽下嘴裡的實物，打斷了她。

「凱西，行行好吧，」她做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我做不到像你那樣管理身材。糖分和油炸食品太棒了，我愛漢堡，我愛薯條，我愛可樂！」

說完她咬了一大口塗滿了沙拉醬和番茄醬的漢堡，吸了幾口可樂才咽下去。

「你也愛脂肪，脂肪也愛你。」凱特琳還是把全阻的話說完了，但海拉一點也沒有聽進去，而且還抓住波特的手，借他的手指沖她比了個食指。

——她都不敢沖凱特琳比自己的指頭，借男友的手也只敢比食指，生怕下一個瞬間，凱特琳會沒收了她面前的美食，然後把她自己面前看起來就毫無食慾的沙拉倒進她嘴裡。

清水栗秀蘸著番茄醬，一根根往自己嘴裡送薯條，也有時候也會送一根到凱特琳的嘴邊，但她會馬上避開，然後斜眼瞪他。

凱特琳不惱，栗秀也不惱，兩個人就這麼調情一樣的推著一根蘸醬的薯條，對面的希米亞卻看得如鯁在喉，一點食慾都沒有了，分外後悔剛剛怎麼沒有拒絕一起出來吃飯。

大概，內心裡還是渴望有朋友，更想體驗一次朋友之間的聚餐吧。

希米亞認命地啃了一口手上的雞肉卷。

9.

凱特琳面前是一小盒草，還有她找店員要的加冰和只放了一片檸檬的檸檬水。

那盒草，是沒有加任何醬料的沙拉——還都是蔬菜的葉子類，一點帶著糖分的水果都沒有。

凱特琳用小叉子一點點吃完各種顏色的切的碎碎的草，然後從包里掏出一袋分裝配置好的堅果。她拆開包裝，一邊吃一邊喝檸檬水。

等她吃完最後一粒蔓越莓時，希米亞已經吃到第五個漢堡了。

海拉的嘴現在張得連巨無霸都塞不滿，栗秀都勸著她別吃太多。但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硬撐著或者太餓了，第五個漢堡也是一如既往的細嚼慢咽，要不是她面前擺著兩個空可樂杯和四個漢堡、一個雞肉卷的包裝紙，海拉一定認為她只是在普通的進食罷了。

「我的消化系統不是很好，所以要吃很多。不用擔心，我吃的下。」

希米亞被他們詭異的眼神盯著，有些頂不住壓力，反應過來要解釋一下，但她周圍這些自譽為希米亞的新朋友的四個人依舊很擔心她，於是他們也不吃了，開始收拾了桌子開始討論期末作業。

但他們低估了希米亞的遲鈍度。

四人以為他們放下餐具收拾好桌子以後，希米亞也不會再繼續進食，但希米亞明顯不是這麼打算的——她聽著他們討論，也不參與，但她的樣子會讓人覺得她再聚精會神地傾聽每一個人的觀點和想法——如果她手上不拿著第六個漢堡和一杯新續杯的可樂的話，會更讓人信服。

不過希米亞吃歸吃，耳朵和腦子沒有停下。她清晰地記下了每一個的觀點，又在腦子裡把他們的主意串在一起，知道他們要做一個面向兒童的童話閱讀APP。

「我們可有個現成的兒童——希米亞還不到14歲呢！現成的參照，你覺得怎麼樣，希米亞？」海拉時不時想帶著希米亞進入他們的話題，但他們四個太熟了，在凱特琳還沒有和清水栗秀約會的時候，栗秀早就是波特的好友了。凱特琳來美國上語言學校時，四個人就經常一起吃飯，這時討論起來，希米亞插不進去話是正常的。

更何況希米亞本來也不怎麼想插話。

被提到的希米亞楞了一下，然後發現桌上所有人都轉頭望著她，只能硬著頭皮接話：「我不知道，我沒有看過童話。」

她的共情部分一直有缺陷，此時也不覺得尷尬或者丟臉，繼續問道：「你們剛剛提到的『哈利波特』是誰，還有『仙度瑞拉』又是誰？」

波特震驚了，他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有活人不認識哈利波特——還是個小孩子！不滿14歲！還是個兒童！

「你之前沒有上過學嗎？學校裡面也會講一些故事的吧。」清水問。

凱特琳好像抓住了一點什麼，她的神情裡帶著震驚和顧慮。

「你說……你今年才來上學，那你之前呢，沒有上過學嗎？」

10.

希米亞沉默了，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畢竟她以前的事情都——

「抱歉，」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希米亞的沉思，和四人組的追問，「柯林小姐以前身體不佳，沒有去學校上學，而是在家學習。現在身體好了不少，直接透過特招進了大學。」

五個人都換過頭，快餐店的門還沒關上，眼前是一個帶著金邊圓弧方框眼鏡的男人。他是個黑髮黑眼單眼皮黃皮膚的亞裔，大概35歲，身量不高，也就比海拉高一點，但他舉止從容，臉上的笑容具有親和力和感染力，但他站定在桌前半米的地方、希米亞的身後，這個舉動又給他帶來了一點疏離感。

男人沒有叫希米亞的名字，也沒有叫她的全部姓氏，只取了姓氏前面兩個音節叫她「柯林小姐」。這樣的稱呼比朋友生疏，但又帶點格外的親密感。

凱特琳注意到，這個男人出現後，希米亞格外放鬆了不少。

——不是說剛才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希米亞一直緊繃著，而是他們有時候試圖和她說話，或者交流的時候，有時候甚至只是一個眼神的接觸，都會感覺到希米亞瞬間的緊張情緒，她周身的空氣都會變得有些沉重和凝固，像她繃緊的神經線和勒出的肌肉線條。

「你們好，抱歉打擾大家用餐了。我是柯林小姐的臨時監護人，你們可以叫我朴先生。」

他說著拿出了手機，繼續解釋道：「由於柯林小姐還年幼，所以我給她的手機以及手錶上安裝了定位系統。剛剛她下課後沒有按照她平時的既定路線回來吃飯，反而出現在她從來沒有來過的餐廳，還和朋友們一起吃飯……」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是欣慰，頗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大家都自覺的把他帶入成了希米亞的家長。

「抱歉，阿俊。忘記給你發消息了。」希米亞感覺到這是自己的失誤，沒有及時將自己的行程變更發送給她的臨時監護人，導致這位現在在別的城市的男人驅車趕過來。

她從包里翻出了手機，發現手機早就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了。

想到一些事，希米亞神情暗淡了幾分，突然有了一些名為「愧疚」的情緒。

「對不起，阿俊，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這次的道歉比剛剛更有真情實感，雖然聽起來還是幹巴巴的，但朴俊聽出了希米亞語氣中的歉意，淡淡笑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似隨意地說著沒事就好，你和朋友們相處愉快就好。

11.

男人去前台，看起來又去點什麼東西了。四個學生面面相覷，最後不約而同地拉著希米亞嚼舌根。

男人姓朴，外貌也是朝鮮半島的典型相貌，幾個白人對亞洲面孔有點臉盲，但清水栗秀沒有。朴先生和希米亞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他也說自己是「臨時監護人」。

波特的娃娃臉都擠在一塊了，他看得出來希米亞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更何況他們才認識不到兩個小時，這時候去問別人的私事也不好。

「我們剛剛說到哪了？」凱特琳笑著把話題拉回來。

「做一款面向兒童的童話閱讀APP。」唯一一個沒受到影響又一直注意著凱特琳的希米亞下意識地開口接話。

凱特琳鼓勵地朝她笑，但她說完這句以後沒有再開口。

氣氛慢慢回暖，凱特琳不著痕跡地把希米亞帶進話題，雖然希米亞還是在開口的時候分外緊張，不過可能是因為那位親切的朴先生還在，也可能是凱特琳還有清水栗秀不露聲色地帶著希米亞聊天，希米亞已經可以慢慢表達自己的看法和研究思路了。

她徐徐道來，倒是叫另外四個人驚為天人。原本知道她是物理系特招的小姑娘時，凱特琳和海拉兩個物理系的已經自嘆天賦不如。現在她講計算機，話不多，偶爾話題轉到她這邊，就挑著重點說幾句，有時候沒有主語，甚至謂語都省了一半，但還是叫他們幾個嘆為觀止。

他們四個裡頭，只有清水大學部時選修過計算機網路，有個第二學位證書，但他大學部學完了赴美留學好幾年，一直研究的心理，對理論上的東西還能說上幾句，實操編程就需要適應了。

凱特琳和海拉兩個，一個天體物理一個量子物理，也就建模的時候用一些軟體幫助，現在有心學習，到底是底子薄弱。

至於波特，他選這門課純屬為愛獻身，陪女朋友上課的。他知道清水也選了這個，也知道他學過計算機，打著抱大腿混學分的心思，對編程更是一竅不通。

而眼前這個物理系的特招天才，似乎……他們不太明白的點，都能解釋個一二三，而且她還用她手機裡頭幾個小東西舉例——那都是她自己做的！

這時四人才明白——他們臨時起意拉來的小女孩，居然是個粗壯的大腿！

12.

大家都是頂尖學校裡頭出來的，從小到大都是精英，被老師捧著。而且四人相貌身材也不是弱雞那一掛。

海拉有點微胖，但前凸後翹金髮耀眼，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個學霸而是個啦啦隊隊長，玩得開成績也好，一看就是女孩子群體裡頭大家圍著的那個。

波特也是個長手長腳胸肌腹肌都明顯的高個子男人，他愛好腳踏車和滑雪，性格又好玩，雖然不是校籃球隊，但大家平時玩的時候都喜歡叫他。

清水身高一米八二，在日本人裡頭算高的了，但到北美來就不是那麼夠看，站在一米八的凱特琳身邊，反而顯得矮了一截。他倒是那種日漫裡頭美少年的長相，但來美國後也積極健身，身上的肉不多但結實。長得好看成績也好，當過學生會主席和社團社長，在日本的時候也是過得如魚得水。

而凱特琳，看外貌身材完全就是仙女下凡，美與愛的女神阿芙羅狄忒也不過如此耀眼！她身高腿長，兼職模特，除了拍平面也會給家裡人脈的大牌走秀。

一個人人如果是比平均優秀一點，那會招來嫉妒；而比大眾優秀太多，則只會被羨慕和頂禮膜拜。

從來都是人群焦點、來了這所大學拉高大學平均顏值、第一天就成了建校以來最美校花的凱特琳，此時也在希米亞面前有了挫敗感。

他們聊的不深，除了APP以外，有時候會扯許多其他的東西，比如他們的專業知識還有一些人文歷史，以及每個象牙塔里的學生不會在乎但一定會關注的時事政治。

無論他們話題扯到哪，只要他們還帶著希米亞，她就能在「他們覺得她應該開口說話」的時候，帶著緊張，嗓音微顫，可每個詞都能說到點子上。好像他們知道的東西，希米亞都知道；他們有點了解的知識，希米亞很清楚；他們感興趣的東西，希米亞也能科普幾句；他們不知道的，希米亞也能說個一三五。

她真的只有十三歲嗎？還是說中國人都聰明？

挫敗感滿滿的四個人，想到了波特他們數學系裡頭那些素麵朝天沒有髮型又瘦弱戴黑框眼鏡的「聰明的中國留學生」，再看看眼前這個……

的確很瘦弱，但看起來不是未經鍛煉而是營養不良的瘦，髮尾都枯黃幹燥，但髮型很妥帖，身上的衣服、手機、書包、筆記本看起來也不像是個窮人家的孩子，吃飯的時候也沒有發出什麼聲音，行為舉止都很有教養，紐約式英語說得字正腔圓聽不出別的地方的口音，除了話不太多，緊張起來文法錯亂以外，就是個特別聰明的內向的亞裔小孩。

注4：海拉丶特納托的姓氏「特納托」的英文為Tonerto，「西紅柿」則是Tomato，讀音有點相似。

這裡海拉開了個同音詞的玩笑。

注5：「希敏」是希米亞名字的另一種音譯，因為希米亞的名字「Cimione」和《哈利波特》女主角赫敏丶格蘭傑的名字赫敏「Hemione」後面的字母相同，讀音也相同，所以希米亞的名字也可以譯作希敏。

這裡是波特玩了同名的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