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工作很累。帶的幾個研究所今天陸續把他們的開題報告交上來了，只是能正眼看的一篇都沒有。

現在的研究所，沒有幾個人是願意踏實下來做學問的了。寫的論文還不如我大學部時候寫的東西有質量，在網路上拼拼湊湊就交上來試圖矇混過關。往日我的導師都會把這樣的學生作業打回去重寫，但我現在不過是一名小小講師，沒有那個底氣去這麼幹，只能兢兢業業改論文，從一坨屎裡面選一坨不那麼臭的挑出來誇一誇，再提一些改進意見。

下午還幫我們系主任代了一節實驗課，回家的路上又遇上下班高峰期堵車。等我到家的時候天都黑了。

打開門的時候身心俱疲，卻又有些膽顫——今天沒有早些回來給他做晚餐，他會不會心情更不好、更生氣？

網上那些孕婦孕夫們寫的帖子里，多多少少都提到了懷孕初期時候的情緒不穩定，還有因為激素和妊娠反應帶來的種種不適，而這些會讓你心情更加糟糕。

門口有他胡亂蹬掉的鞋子，他已經回來了。我嘆了口氣，把疲憊藏起來，彎下腰來把鞋子擺好，提升音量：「我回來了！」

我換上鞋，走到寬闊的客廳，看到了煙霧繚繞中的他。

「不好意思，堵車回來晚了，我現在就做飯。你想吃什麼？」

他沒有回我，坐在沒有開燈的昏暗的客廳裡頭吞雲吐霧。

這樣的智先生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了，好像從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一個總是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人。況且他是個信奉著「男人應該肩負家庭責任，不應當把在外的情緒帶回來」這種大男子主義言論的男人，從未在我面前流露出軟弱無助的氣質。

雖說現在的他只是陰沉著臉抽煙，但在昏暗的客廳里看起來顯得有些頹廢，讓我有一種想要過去抱抱他的衝動。

但我沒有過去，放下包後徑直去了廚房。

廚房是這個家裡唯一一個可以說是完全屬於我的地方。智先生認為「君子遠庖廚」，並同十幾世紀的英國人一樣認為單身公寓裡頭不應當有廚房。同他在一起後，做飯這樣的家務他從未沾手過。好吧，事實上，同我在一起之前也沒有過。

「這不是男人應該做的事情。」他吃著我做的飯菜，言語里有些不屑。

可能他從未覺得我是個男人？

想到這裡我心裡有些發苦。

他跟我說過他對女人沒有什麼感覺，交往過幾任女朋友有一位甚至都訂婚了，但後來發覺對女人沒有感覺——那時候他才察覺自己是個gay。

而那位訂婚過的前女友，就是這次約他出去並給他裝上人造子宮的那位了。

他跟我提過她，但這次的事情卻隻字未提。他們為何會見面，又為何會去賓館——總不能是那位小姐強迫他這個大男人去的吧？

我把牛肉切好扔進鍋里，看它們煮熟、燉爛，像是我那顆難受到潰爛的心。

也許被人認為是個gay是一件他認為很丟臉的事情吧。他從未帶我一同出門會見過他的朋友，偶爾遇見過，也只是面有不豫地介紹我是「他的朋友」。

心裡難受得要命，我依舊把飯菜做好了端上桌。想叫他吃飯，抬頭看到地上的煙蒂又多了一層，心裡突然就軟了。

「吃飯了。」我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