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艱難地支著腰、扶著欄桿站起來，手不自覺地扶住後腰，在停車的慣性中牢牢地抓住扶手，我於心不忍，到底是扶住了他，他在車挺穩後又回頭來沖我笑笑：「真是太謝謝你了。」

他混著下車的人流出去，又在車門關上的時候消失在我的視野里，消失在滿車人探究的目光里。

也有人在看著我，但作為一個大學講師，已經習慣在眾人的目光里生活，只是我想到我的智先生，想到或許過幾個月他也會在眾人的探究、看稀奇一般或是好奇或是獵奇或是鄙夷的目光中出行，他那麼驕傲的人，會受得了嗎？

我不由得擔心起來，這種有指向性同時也不是杞人憂天的想像讓我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像是灌了一大杯檸檬味的汽水，酸酸漲漲卻又無處發泄。

這些沉著的想像讓我差點坐過站，最後卡著關門的點終於下了車，才發覺不知何時我已經出了滿身的冷汗。

我那樣珍惜愛護的智先生，那樣驕傲逼人的智先生，有朝一日會被那麼多人戳著脊樑骨嗎？

容不得不想太多，就已經到了智先生的公司樓下。和前台核對了預約，直接走電梯上樓。

智先生的辦公室在17樓，有單獨的辦公室給他，但這次我去找他的時候他並不在辦公室，問詢了隔壁的一個我認識的同事才知道他在樓下開會。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個同事對我說話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但我當時並未在意，只想著在食物冷卻之前把午餐送到智先生手裡。

沒有等電梯，直接走的樓梯。下了樓，在樓道里見到幾名智先生的同事抽煙。我打了招呼，順道詢問智先生在哪。

「智嵐皚？他啊，現在還有胃口吃飯呢？」

又來了，這種奇怪的、意有所指的、針對性又陰陽怪氣的口氣。

我定了定神，還是好脾氣地再問了一次，到底還是得到了回答——「可能又在廁所吐吧，哈。」

我沒理他，徑直往裡走，又有人不依不饒，跟著補刀：「你既然來送飯，多送些梅子啊辣椒啥的吧，酸兒辣女還開胃！」

跟著有人補充：「多帶些啊，萬一是雙胞胎呢？」

「好傢夥，萬一是龍鳳胎呢？」

「別萬一了，要是是……胎呢？」

「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笑作一團，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我努力屏蔽掉那些刺耳的針對，裝作沒有聽到他故意壓低聲音說的那個字眼，轉頭去會議室那邊找人。

我敲了敲門，又打開，裡面空無一人。正當我納悶時，一個路過的、有些微胖的戴眼鏡的男士跟我打了個招呼：「你是來找智總的吧？」

「是的。」我點了點頭，仔細回想，發現我不認識他。

「我叫梁拋，是智總的下屬。智總現在應該和另一個智總——就是老闆——在小會議室那邊，我帶你過去吧。」

我道了謝，跟著他穿過格子間往裡走，到了一個相對不太引人注目的隔間門口，他示意我到了。我點了點頭，回微笑。

剛準備敲門，卻聽到門內傳來一聲難以抑制的嘲諷——

「你既然懷孕了做不好事就好好休息養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