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正在疑惑時，看到智先生黑著臉出來，是前所未見的難堪臉色。他黑著臉，下顎的肌肉線條因為咬緊牙關而緊繃，顯得原本就稜角分明的臉更加稜角分明，因為憤怒而微張的鼻翼顫動著，拳頭死死拽緊——我能感受到他努力抑制住的怒火，以及那股呼之欲出的憤慨。

那個被排斥的懷孕者，居然是我的智先生？！

「你怎麼來了？」

他看到我，先是一驚，又在下一秒呈現出更加惱羞成怒的模樣：「你在我辦公室等著就行了，來這邊做什麼！叫別人看笑話的嗎！」

我剛想開口，智總——公司的老闆——和尚總一起從會議室出來了，跟著就聽到那位尚總皮笑肉不笑地打趣道：「他來算什麼笑話？」

接著又面向了我，道：「任先生再來早一會，倒是能看到笑話了。」

我轉頭看到曾經把我家智先生當成親兄弟一般提拔和疼愛的智總滿臉「無事發生過」的模樣，竟連感慨「世態炎涼」的心思都沒有了。

「兩位好口才，難怪公司這麼多年還未上市呢。」我笑著「恭維」，點頭示意，拉著被他們羞辱到呲目欲裂的智先生轉身就走。

只是，我們又能走到哪裡去呢？

滿公司都是或探究或戲謔或幸災樂禍的目光，還有紛雜揉亂的議論，隔絕不了。我側身擋住智先生，不希望他受到更多目光和言語做的刀子的傷害。

不過十幾分鐘之前，我看到那個乘車的孕夫後正為智先生擔憂著，而現在，我就身處於我擔憂的、甚至更加糟糕的處境之中了。

電梯還在很遠的樓層里，樓梯間站滿了調侃和謔笑的偽善者。我不想同他們再碰面，更不希望智先生當面受到那般的嘲弄，轉頭走了安全通道，一手拎著飯盒一手牽著智先生的手，走下了這17層樓。

我不知道我拉著智先生下樓的這十來分鐘里他在想些什麼，但是我反思了許多。

或許是他的同事們前後對我、對他的態度對比太過劇烈，讓我不得不反思一番——是智先生的人緣太差了嗎？

誠然，智先生對我說過的關於他工作上的人和事少之又少，幾乎只有略微和他不太對付的頂頭上司尚總，就是和他稱兄道弟的智總，除了這兩者以外，下屬什麼的經常在他的嘴裡描述的用詞就是「屎一樣的策劃」、「傻逼」、「狗啃得都比他們好」雲雲。

我又想起來，智先生跟我提過一次那位剛剛為我指路的梁拋先生，雖然用詞用句都不是特別褒義就是了。

那會還是人造子宮剛剛推行不久，甚少有男人會去揣一個在肚子里，「孕夫」這個詞都沒有出來。人造子宮的臨床推廣受眾僅僅為自然受孕困難、或者因事切除自體子宮的女人，以及部分變性人，當時男同性戀者對這件事都處於觀望階段。而那時候，智先生像跟我講一個段子、一個稀罕事一樣對我提起——他們公司、他的下屬里，有一個男人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