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平靜的可怕，酌辰一步步徑直走向那座水玉堆砌出來的墳。

這裡不是歷代妖王死後的埋骨地，在這兒埋骨的妖王前前後後數下來，不過也就兩位，一是鴻矇混沌初破時，馴歸世間妖物的第一位妖王，二就是一手促成妖界魔界歸併，妖王一脈的最後一位，荼稔。

以水玉為棺木，將碎玉代塵泥。這是魔帝的手筆，似乎只有剔透的東西，才配得上墳冢里水晶琉璃一般幹凈的那個人。

金絲蜿蜒纏繞的黑靴停在了松石碑前，碑上的字跡蒼勁果斷，帶著墓碑主人寫下自己名字時的決絕……

微風裹挾一陣舊塵。

睡在玉棺里的人安然長夢，站在墓碑前的人不動聲色。

「你…」，冷漠淡然的眉眼糾結的痛成了一團，他帶著三分苦笑其七分自嘲。

「你怎麼就不等等我啊，平日裡屋子著火都不急的人，死的也太快了，你這不是…哎……」

魔帝獨立在一塊墓碑一座墳冢面前，絮絮叨叨的如同嘮家常…隨著輕嘆聲甚至眼眶都帶了些紅色，可是他又在同一瞬咬住唇角將哽咽憋回去，「你明明答應了我，要撐到看我打贏最後一仗。」

自然沒有人應答他，他緩緩吐了口長氣，「這是知道我能打贏，就放心的去了…？」

他還想說，那你對我也太信任了，就沒有想過萬一我打不贏麼……

那雙握慣了長劍的手緩緩伸向前方，距離墓碑僅半指，指尖都已經感受到了松石獨有的沁涼。

……

「滾開——」

蒼狼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它呲牙咧嘴的奔來，一頭撞到酌辰向前探出的左臂上，「滾！」

魔帝收了手，方才的還紛紛涌動的種種情緒一瞬間被他收得幹幹凈凈。再看那隻蒼狼露出獠牙，綠色的眼珠閃著危險的光，「魔帝也來了許久，即便是兒孫祭拜，禮也該到了，您還是請吧。」

它這話說的怪異，外人定要驚異為何還要扯上「兒孫」，酌辰自己心裡卻清楚，他自小在妖界長大，受妖王庇護。大護法不過是在借著這件事來罵他恩將仇報罷了。

只是當年之事他有口難言，又有誓在先他不得解釋，大護法罵也就罵了，在妖界停留的時間也的確有些長，既然大護法趕人，他走便是了。

「打擾了。」他躬身行了一禮，轉身快步向外走去，蒼狼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這地方最好只當已毀成了灰墮成了泥，切莫再來。那些人虎視眈眈，你要記得如今身為魔帝，你不止要自保，還要保住屬於你的所有。」

酌辰疑惑的回頭，卻只見蒼狼留給他一個遠去的衰頹背影。

*

多年前神界與魔界的那場仗其實到現在都不算完，不過是休戰粉飾太平，背地裡都在鞏固自家實力，他自然知道他無時無刻不被幾雙虛偽貪婪的眼睛虎視眈眈的盯著，那幾雙眼睛的主人更是恨不得下一刻就衝出來撕碎了他…甚至，魔尊和護法身邊都有這樣的眼睛。

他是魔帝，要護好身後的魔界，更要護好身旁的人。

他什麼都知道，卻還是在今日自亂陣腳，來原妖界的域城，這事辦的太莽撞了。

只是他沒想到，大護法已經如此厭惡唾棄他，卻還是在最後給了他旁人或是不敢開口或是看不到的忠告。

酌辰立在原地許久，直到蒼狼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目光所及之處，他最終輕笑著道了聲，「多謝。」

*

一脈江水衝過孤舟，魔帝從舟上飛身而去，輕飄飄的降落在魔界。

卻感覺四周守衛們嚴肅的不像話……

不僅屏息肅立，一隊人馬披掛著厚重的盔甲竟生生站出了如臨大敵的緊張。

魔帝不動聲色，卻也大抵猜到了魔尊就在附近，畢竟侍衛們最怕的不是他這個魔帝，倒是更怕魔尊一些。

寬大的袍袖中運起術法，掀出的風浪摧動了方圓三四里，「出來。」

紅色的身影在他面前閃過，又在他面前站定「——屬下恭迎魔帝回城。」

耳邊響起熟悉卻格外平淡的語氣，酌辰便聽得出她此刻很是不高興，卻不好直問，「魔尊來迎，有心了，免禮。」

鶴霄允站直了身子，嘴角似笑非笑的吊起，「魔帝交代屬下的事，屬下辦完了，只是屬下有一事甚是苦惱。」

酌辰有些頭痛，他最怕她有話不直說的拐彎抹角，保不準後面藏著能讓他暴跳如雷，偏偏面對鶴霄允時他還得忍著，「若孤知道，告訴了你便是。」

「多謝魔帝，」鶴霄允嘴角的笑逐漸擴大，笑的促狹。

「——魔帝，那靈後，是不是與您有什麼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