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會真是被幽凌軒看上了吧？這幾天相處下來，也沒發現這個冷漠的道仙有喜歡男人的嗜好啊。

玄曦的眼神來回的看著倆個起了分歧的人，心裡不由得疑惑起來。

幽凌軒是個行動派，做了決定的事很快便有自己的計劃，並能按計劃進行，所以，他沒有理會白悵璃的反對，只是轉身就走。

「玄曦還算不上修習弟子。」清冷的聲音回答道。

「等等！」白悵璃衝上前，攔住了幽凌軒，「怎麼不算？他都已經參加入學典禮了。」

他看不見幽凌軒到底是用什麼表情看著白悵璃，只聽見稍微緩和了一些的聲音繼續解釋道，「我不會逼他做任何他不想做的事情，只是參加了一個入學儀式罷了，算不得什麼。」

這句話讓玄曦的心中湧起一陣溫暖，或許，這個道仙和他所想的不一樣，他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自己懷中的東西，有一絲愧疚感被他強行按了回去。

白悵璃輕笑出聲，恢復了他不正經的語氣，「喲，這還是我認識的幽凌軒嗎？」

幽凌軒沒有回答，只是側過眼看向身後站在原地發獃的人，「我們走。」

「好。」玄曦回過神來，立刻跟了上去，之前的疑惑被他瞬間拋在了腦後。

借著夜色，他再次緊貼著幽凌軒的後背，踏著夜曉在空中飛行了一陣，落地時，已是他們之前集合過的碼頭。

「秀溪城的入口是溪鎮，那裡靠近邊河，我們可行水路。」幽凌軒的話音剛落，一隻空船便自行靠了岸，玄曦緩了緩自己身體的不適，快步踏上了小船。

不知為何，他總感覺幽凌軒安排走水路，是因為感覺到他恐高的反應。

幽凌軒輕盈的上了船，緊隨其後的，是一路緊跟而來的白悵璃，問他幹嘛跟來，這傢伙就嘿嘿笑著給了一句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看那一副嬉笑的表情，明顯只是為了「有福同享」，而有這個人唯一的好處就是，這一路上似乎沒那麼安靜的無聊了。

當搖搖晃晃的小船靠在溪鎮的碼頭上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這個時間點，不大的碼頭已經擠滿了從其餘兩鎮水路而來的船隻，船上的三人依次躍上岸，小船無漿無纜繩，卻自行緊貼著碼頭停靠著，而上了岸的三人很快就混入了朝秀溪城而去的人群中。

然而，這黑白灰的三人在人群中太過特別，不時吸引著身邊人的議論與猜測，偶爾也會有兩三個結伴的姑娘嬉笑著從他們身邊跑過，再回頭沖他們莞爾一笑，明顯是故意想要吸引三人的目光。

沒有帷帽遮擋的幽凌軒銀髮白衣，如玉般清透，但目光冷漠不為所動。

黑衣短髮的白悵璃笑出兩顆虎牙，一邊喝著酒，不時與姑娘們調笑著，看起來頗為愜意。

玄曦原本就是個初長成的少年，感覺自己似乎是沾了這二人的光，那些主動朝他羞澀微笑的姑娘竟讓他有些無措的眼神閃爍著。

他以前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時候，可沒有這種艷福。

沒多久，三人隨著人群入了城，城內燈火輝煌，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他們走上一座石橋，橋下是一條約兩丈寬的繞城河，這應該就是從秀山上流入的溪水匯聚而成，河岸兩旁修有一丈寬的堤壩，兩邊的商戶均在堤壩一旁，堤壩每隔一段距離設有向下的台階，可方便行人下到河岸邊散步。

而今天的河岸邊，居然有不少水燈在隨波晃動，搖曳的燭光星星點點，很是好看。

「算算也該是清明了，這可都是在向逝去的親人寄託哀思的水燈呢。」白悵璃低頭看著被燈火照亮的河面說道。

這番話讓玄曦想起了弟弟，那個死後都帶著感恩的單純孩子，一股熟悉的情緒哽在了他的喉嚨里，他想用深呼吸來緩和，卻發現自己呼吸間的顫抖。

忽然，他的手腕被一隻微涼的手抓住，「跟我來。」他回過神，任憑一個白色的身影拖著他避開熙攘的人群，往橋下走去。

兩側岸邊三三兩兩聚集著放水燈的人們，提著籃子，兜售水燈的小孩在其間穿梭。

或許是幽凌軒的長相過於出眾，很快便有賣水燈的小孩跑著迎了上來。

「這位道長，要水燈嗎？」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看起來不到十歲的年紀，仰著頭朝幽凌軒認真的說道，「白菊寄哀思，百合念故人，雪蓮祈平安，我娘親做的水燈最好看。」

玄曦從幽凌軒的身後探出身來，小姑娘有一張幹凈的臉蛋，身上的衣服雖然滿是補丁，但針線細密講究，看起來很是整潔。

果然有個心靈手巧的娘親。

「這些，我們全都要了。」沒等幽凌軒開口，他便揚著笑說道，伸手寵溺的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髮。

「哎？」小姑娘忽閃著眼睛，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今晚她最大的一筆生意。

玄曦從幽凌軒身側走上前，「這籃子，也一併賣給我吧。」說著他朝自己懷裡摸去。

突然，他的手僵在了懷中，一陣冷汗從脊背冒出，但很快，他便朝身旁的幽凌軒討好的笑了起來。

「我忘了，我沒錢。」

沒有表情的幽凌軒取出一個白色荷包，彎腰握起小姑娘的手，在小手掌上倒出兩顆橙色的藥丸，淺灰色的眸子抬起，看著小姑娘的眼神流轉著溫柔。

「一顆帶回去給你娘親服下，明日一早，她的病就會痊癒，另一顆拿去藥鋪換現錢，一百兩紋銀足夠你幫娘親調理身子了。」

小姑娘瞪大的雙眼似乎馬上就要滴出眼淚來，「道長怎麼知道我娘親病了？」

幽凌軒沒有回答，只是鬆開小姑娘的手，直起了身。

玄曦笑著湊到了小姑娘的耳邊輕聲說道，「因為他是靜憂道人。」

小姑娘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兩顆藥丸，「道，道仙大……」看著眼前的少年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後，她立刻乖巧的閉緊了小嘴。

玄曦接過小姑娘手中的籃子，看著她深深的朝二人鞠了個躬，而後欣喜而急切的轉身跑走了。

「你怎麼知道她娘親生病了？」他疑惑的抬頭看向幽凌軒，問出了和小姑娘一樣的疑問。

幽凌軒卻只是伸手從籃子里取出了一朵雪蓮，玄曦仔細看去，有一片花瓣上帶著一滴淺紅。

「是血？」他朝幽凌軒確認道，拿著雪蓮的人卻依然不說話，而是拉著他走到了河岸邊。

看來這靜憂道人除了輕微潔癖以外，還有個毛病，不必要的時候，惜字如金。

幽凌軒將手中雪蓮的水燈遞到了他的手中。

「謝啦。」他的嘴角彎起笑，這個笑容出自心底。

他蹲下身，將籃子里的幾盞水燈依次放在岸邊，正想著該如何點亮，他身後的幽凌軒衣袖一揮，所有的水燈都在瞬間亮了起來。

他認真的望著水燈搖曳的火光，心裡想著自己牽掛的人，將水燈一一放入河中，誰知那些水燈就像是不忍離去一般，搖晃了兩下又靠回了岸，如此反覆了幾次，他禁不住擔憂的皺起眉。

這是弟弟在冥冥中捨不得他嗎？如此想著，他的眼前模糊了起來。

幽凌軒緊挨在他身邊蹲下身，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推開了那些緊靠在岸邊的水燈，這一下，水燈彷彿安了心一般，依次往遠處幽幽的飄去。

玄曦看著逐漸飄遠的水燈，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弟弟臨走前深深的一個鞠躬大禮，他突然明白，那不是再向他道別，而是在託付。

他的眼神看向了身旁的幽凌軒，那雙依然清冷的淺灰色眸子此刻看來帶著別樣的溫柔，弟弟那天的大禮是行給幽凌軒的吧，那是在把他託付給這位不過只見了一面的道仙。

為什麼？明明知道他很討厭這些是自以為是的道人。

感受到他目光的人收起眼神中的溫柔，看向他時已是以往的清冷，「在看什麼？」幽凌軒問道。

他扯起一抹笑，「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好看？」隨口回道。

幽凌軒的眼眸一愣，忽的站起身，「休得胡言亂語。」說完，便轉身朝堤岸上走去。

這突然的反應讓玄曦好一會兒沒回過神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似乎看到了幽凌軒白皙的臉頰快速的揚過一抹顏色。

等他跟在幽凌軒身後走上堤岸時，手中拿著幾串河鮮燒烤的白悵璃迎面走了過來。

「你們倆怎麼也不叫上我？」享受著美食的人抱怨道，隨即朝他們遞上了幾串烤魚，幽凌軒目不斜視的從白悵璃面前走過，玄曦倒是毫不客氣的拿過烤魚吃了起來。

他餓了，今天的晚餐他是真沒怎麼吃。

三人沿著堤岸旁的商鋪一路前行，原本就不算寬敞的人行道略顯擁擠和吵鬧，看得出，幽凌軒並不喜歡這種嘈雜的環境，下意識避開其他行人的動作，以及刻意繞開叫賣喧囂聲的行路方式，都被走在後方的玄曦看在眼裡。

或許他們應該儘早結束這趟夜市之行。玄曦有些不忍的想著。

不對！他不是應該趁現在，混在人群中逃走嗎？這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他的如意算盤還沒打完，白悵璃的一隻胳膊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們去茶樓里坐坐吧。」話音一落，他便被強行帶進了一家有「道」字商旗標誌的茶館。

幽凌軒隨後默不作聲的跟了進來。

「呀，幾位可是逍遙山的道人？」店小二一雙機靈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們三人。

白悵璃一臉壞笑，抬起手朝身後指了指，「三千銀絲繞指柔，撩心撩神了憂愁，世間怕是沒有第二個人了吧。」

小二看了看幽凌軒，很快便堆起笑看回白悵璃，「黑金酒葫蘆的苦樂道人，世間怕是也沒第二人了。」

白悵璃眉眼一挑，「有眼光啊。」立刻贊道。

「幾位隨我樓上請。」說罷，小二殷勤的在前方領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