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歷每十年會有一批送往逍遙山修習的少年，同樣，也會有一批修習完畢，下山的上一屆弟子。

這些打開了氣穴，有了一定修為卻沒有留在山上擇師之人，有些選擇回家繼承家業，有些卻選擇進入各地道場任職。

而道場機構，原本也是幾個有錢有勢的家族自行建立起來的機構，所以，但凡這些家族涉及的產業，都會懸掛「道」字商旗，為道友提供免費的食宿行。

玄曦跟在小二身後，一路走來好不驚訝，這家茶館的小二能如此了解這些道仙的特點並不是偶然。

這家茶館的牆壁均是逍遙道仙的畫像及題字，雖然不足九十九幅，但三、四十張也足夠讓人饒有興緻的看上好一陣了。

或許是因為九十九人未必都在人前顯過真身，所以才沒收集齊吧，玄曦猜測著。

「嗯，我感覺，我的眉毛還應該再畫的粗一點，這樣才能更顯本道人的男子氣概。」白悵璃站在自己的畫像前，有模有樣的評論著。

幽凌軒絲毫沒有理會白悵璃的點評，直接走進了小二為他們準備好的包廂中。

正巧，那間包廂外的牆壁上，就是幽凌軒的畫像，玄曦站在門口，寥寥的看了幾眼。

有形而無神，他對這畫像有些失望，算了，也不能要求太高，不是每一個畫手都能妙筆生花，更何況這幾天他還與本尊朝夕相對。

茶館的包廂精緻舒適，一張供四人而坐的圓桌，兩扇對著街道而開的窗戶，幽凌軒端坐在桌前，玄曦走到了窗前，側身坐在了窗下的露台上，欣賞著窗外秀溪城的夜景。

「兩位道仙，這是今年的第一批春茶，」待最後一個走進包廂的白悵璃坐定，麻利的小二便端著一壺茶和幾份小食放在了桌上，「幾位慢慢享用。」而後退出了包廂。

「來的真是時候。」白悵璃嘆道，完全沒有了之前在逍遙山上對規文戒律在乎的樣子。

反正他對品茶是毫無興趣，新茶也好，陳茶也罷，到他嘴裡都是一個味道，玄曦看著樓下逛著街的人群，在安逸的地方看著別人的擁擠，別有一番奇妙。

很快，包廂內泛起了一陣茶香，「可惜，可惜了，」有吃有喝也依然堵不住白悵璃的嘴，「茶確實是好茶，只是這水缺了點靈氣，不如我的酒啊。」

明明就是想喝酒，還非得給自己找個借口。

玄曦側眼看了看幽凌軒，優雅喝茶的人或許也是看破不說破。

當茶香混入一絲酒香之後，白悵璃再次有了新想法，「哎呀，這美景，美酒，唯獨缺個美人兒啊。」

「夠了，」幽凌軒終於開了口，卻是低聲的警告，「玄曦還小。」

坐在窗邊的他聽到這句話，卻是有些不樂意的，他這個年紀，怕是入了洞房的也不在少數。

白悵璃仗著與幽凌軒同窗，還真完全不懼冷聲警告，「玄曦，想不想聽姑娘唱小曲兒？」這明擺著是要與幽凌軒對著幹。

玄曦心裡暗笑，知道白悵璃是想要故意捉弄幽凌軒，抱著看熱鬧的心，他立刻帶著一臉好奇走回桌邊坐下，「上來的時候，可不曾看到有唱曲兒的姑娘。」

「那就自己召。」白悵璃話語一落，伸出一隻手，捏出一個指訣運氣，只見幾縷墨色煙霧緊繞在他指尖，「召！」他指令一出，幾縷煙霧嗖的飛出了窗外。

「這是做什麼？」玄曦一臉疑惑的看著白悵璃。

白悵璃笑而不語，得意的賣著關子。

「召妖術。」幽凌軒冷著一張臉解釋道。

說話間，包廂的門口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來了！」白悵璃一臉興奮的站起身，親自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三個帶著面紗，手持樂器的姑娘，眼含秋波的看著包廂里的三人，姿態婀娜的微微行禮。

「奉苦樂道人召喚，我等前來獻醜了。」懷抱琵琶的姑娘柔聲說道。

「哪裡哪裡，三位姐姐能來，是在下有耳福了。」白悵璃笑著將三人請進了屋內。

玄曦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三位姑娘，怎麼看也不像是妖。

只見一琵琶，一古琴，一玉簫，三人準備妥當之後，朝桌旁的人微微點頭示意，接著一支動聽的曲子便在這夜色中悠悠響起，宛若山間的流水，悠揚婉轉。

他不懂音律，但也知道這曲子不是普通茶館能聽到的，而合奏著美妙曲子的三個女子，身著三色薄紗羅裙，眼眸中流轉的笑意勾人心魂，也一定不是普通人隨處可見的絕色。

「怎麼樣？」白悵璃得意的輕聲問道，「貌若梨花，體態婀娜，可算的上是上品尤物？」這話一定不是說給幽凌軒的。

玄曦朝白悵璃看去，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正望著他，坐在兩人中間的幽凌軒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敲在桌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可是生氣的表現？玄曦餘光看著面無表情的人，忽然就有了想要捉弄的念頭。

「嗯，」他用力的點了點頭，「如果能把這麼漂亮的姐姐娶回家，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故作憧憬的模樣逗樂了白悵璃，「若是用來欣賞也就罷了，要是娶回了家，恐怕無福消受，哈哈哈哈……」

「為何消受不起？」他接著話茬故意問道，「莫非這修道還需要禁慾不成？」

白悵璃的笑尷尬的僵在了臉上，似乎現在才發現自己被帶坑裡了。

見白悵璃不語，玄曦心中暗爽，假裝一副恍然大悟的驚詫表情，「難道兩位道仙至今還是處子之身？」

幽凌軒握著茶杯的指節泛白，一看便是用了力道，白悵璃半張著嘴，也不知該不該回答。

玄曦只感覺自己憋住的笑意馬上就要顯形了。

實際上，他自己對床笫之事也並無實際經驗，但在外聽得多了，自然這嘴裡也偶爾能蹦出些葷話。

只是沒想到，這白悵璃是個假不正經，表面上輕浮浪蕩，喜歡四處招蜂引蝶，內里卻是個保守的主兒。

終於，還是幽凌軒出聲解了白悵璃的尷尬，「行了，茶也喝了，夜市也逛了，曲子也聽了，準備回去吧。」

樂聲緩緩收起，三位女子知趣的翩翩起身，「道仙大人，我等先行退下了。」

白悵璃彷彿得救了一般，趕緊起身打開了包廂的門，「辛苦三位姐姐了，改日在下定登門拜訪，與姐姐們飲酒小聚。」談笑間又恢復了他不正經的語氣。

三位姑娘輕笑出聲，頷首算是同意了，依次離開包廂時，背後的裙角均露出一小截不同顏色的毛絨尾巴。

怪不得這三人眼含魅色，原來是狐妖。

玄曦眼看著緩緩走出包廂的三人，這才突然想起自己原本逃跑的計劃，他眼珠一轉，立刻捂住了肚子。

「哎喲，剛才怕是吃壞了東西，我得去趟茅房。」這一招，屢試不爽。

「快去快回。」幽凌軒不疑有詐的回道。

「真麻煩。」還在介意方才被調侃的白悵璃不滿的嘟噥著。

玄曦也懶得理會，直奔包廂門口，然而，他前腳剛踏出門檻，一群急匆匆走來的藍衣道人便將他堵了回來。

擋住他們包廂門口的幾人急促的喘著氣，應是一路奔跑而來，臉頰上儘是密密的汗水。

為首的中年男人還未平復下呼吸，便急急的走進包廂，剛走進兩步，便「撲通」一聲跪下。

「桃花鎮道場場主程非，懇請道仙助民除妖！」說著，一頭磕在了地上。

「懇請道仙助民除妖！」門口的幾個藍衣道人也齊齊跪了下來。

玄曦回頭看向身後的兩位道仙，白悵璃收起嬉笑的表情，一臉嚴肅，而幽凌軒卻是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清冷。

桃花鎮，離秀溪城約30里，曾經他與弟弟一起流浪時到過那裡。

那裡因隨處可見的桃花而得名，一到春天，滿眼粉色的花海，仿若進入無憂的桃花源一般。

他曾夢想在那裡購田置地，和弟弟一起安享田園生活。

「可是，從兩個月前，鎮里就開始發生怪事，」被白悵璃叫起身的程非皺眉說道，「最開始，是到了花期的桃花遲遲未開，就在花期推遲一個月後，第一起滅門慘案發生了，受害者為三代同堂，家中上至老人，下至孩童，無一倖免。」

話說到這，程非停頓了片刻，就像是回憶起了慘烈的現場一般，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道場應官府要求協查，確認為妖患，然而就在我們對惡妖真身毫無頭緒的時候，第二起滅門案再次發生。」

程非懊惱的垂下頭，「我們發現兩次作案時間間隔七天，而且這惡妖每次都選擇有老人和孩子的百姓家犯案，六天前，我們終於追查到了一個現場，但是沒想到，我等根本不是那惡妖的對手，不光沒看明白那妖的本體，更是損失了兩位道友的性命。」

那中年男人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不知擦去的是汗水還是淚水。

這是一個難得將百姓的禍福當己任的道場場主，玄曦深深的嘆了口氣，若多幾個道場能像這般恪守為民的職責，或許他也不會那麼憎恨這些藍皮子。

程非抬起發紅的雙眼看向坐在茶桌旁，安靜聽著他說話的倆人。

「明日又將是案發的期限，我們上報至總道場的求援信還未得到回覆，今日也是偶遇逛秀溪城夜市歸來的兩位姑娘，正談論著一位白髮道人，我們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尋了過來，不曾想竟是靜憂道人與苦樂道人兩位道仙，這是我桃花鎮百姓之福！」

程非說完，再次向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