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上午10點，請了兩個小時假，換好褲子的蔡浮予看著面前正用力的將麵條吸進嘴裡的男人，那包住一大口麵條，一臉享受著咀嚼快感的模樣，讓那張娃娃臉此刻看來竟然帶著單純的可愛，呵，對著一個35歲的大叔，自己居然會用「可愛」這個形容詞，「嗯，」蔡浮予抬起一隻握拳的手，抵住鼻子，刻意的清了清喉嚨，他得說點什麼，否則自己再繼續看下去，誰知道這腦子裡還能蹦出什麼形容詞，「凡組長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嗎？」

「倒不是。」滿口包著麵條的人含糊不清的說著，「是昨天的晚飯就沒吃。」

「為什麼？」蔡浮予勉強聽懂了凡昀的話，記憶里，昨天晚上下班前，這個男人貌似還約他去超市買東西來著。

終於，凡昀吞下了自己口中的麵條，「因為發現好像不夠錢吃了。」說著，他露出一臉苦笑。

蔡浮予原本一張帶著疑惑的臉漸漸的黑了下來，他忽然開始理解秦翧要求他教會凡昀理財的迫切心情，「我不是剛剛給你轉過四千的租金嗎？」但是，他還是不死心的問了一句。

「我給童童辦了一張親子樂園的年卡，」提起自己的孩子，吃著麵條的人似乎剋制不住的興奮起來，「人家在超市那邊做活動，打了八折，感覺挺劃算的。」給他介紹服務的姑娘還送了兩本布書，說是給兩歲左右的小孩看最好了，撕不壞，想著過兩天就能接童童回來，凡昀臉上的表情似乎都忍不住洋溢出濃濃的父愛。

蔡浮予選擇閉上眼，不去看面前那個感受不到經濟危機的男人，他深吸一口氣，忽然感覺自己接受了秦翧的提議有點蠢，他的雙手下意識的在胸前交叉，腦海里快速的計劃著如何取得面前這個男人的財務掌控權。

「你也沒睡好嗎？」凡昀擔心的看著面前緊閉著雙眼的男人，畢竟還是個大學沒畢業的孩子，看來以後還是得多提醒他保證自己的睡眠時間。

又是這種關切的語氣，蔡浮予睜開雙眼，一雙眼眸明顯帶著一絲反感的情緒，這種似乎隨時都能釋放自己父愛的生物還真讓他覺得有些難以理解，「你還有其他存款嗎？」此刻他沒空去回答凡昀那些毫無重點的問題，他只關心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存款沒有，貸款倒是有200萬。」似乎看出了蔡浮予眼神中的反感，凡昀低下頭繼續吃著自己的面，但是對於自己的經濟情況，卻出乎意料的誠實著。

蔡浮予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果然很蠢，當時怎麼沒想到先問問秦翧這個人的經濟情況到底有多糟糕，「利息有沒有做預留？」根據凡昀剛離婚這件事來推斷，200萬的貸款很有可能是房屋抵押後支付的財產分割款，一般情況下應該是三年左右還清，利息至少每月1萬，但願這個男人不會愚蠢到連這點預留都沒有。

凡昀嘴裡咬著筷子，抬起眼看著面前一臉認真的男人，為什麼有看到了秦翧的錯覺？「嗯，我留下了……」

「夠了，今天之內，把這筆錢轉給我。」沒有等凡昀說出那個數字，蔡浮予便打斷了後面的話，不管預留了多少，對他而言都只是一個數字，沒有任何意義，有意義的事情，應該是將這個數字如何作為基數實現價值最大化。

「啊？」凡昀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剛剛打斷他說話的人，剛剛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這孩子難道真的沒睡好？

蔡浮予搖了搖頭，他總算明白這個男人看不出年齡的真正原因了，果然是因為沒腦子，「如果你想改善你現在的經濟情況的話，就照我的話做，」蔡浮予雙手放在桌上，讓自己的身子盡量前傾，靠近面前那張一臉懵的人，「今天之內，把你預留的利息轉給我！」他又不放心的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但願這個人還有救。

這是個剛搬進自己家兩天的大四實習生沒錯，凡昀看著湊到自己面前的年輕臉孔，「哦！」咬著筷子的嘴輕聲肯定著，一個有些牽強的笑容過後，凡昀再次埋頭吃起碗里的麵條。

蔡浮予依然保持著自己的姿勢，腦子裡卻是剛剛凡昀的表情，那是他讀不出來的笑容，嘴上明明答應著他的話，他卻感受到的是放棄，這些天來，這個男人頭一次出現「父愛」以外的表情，反而讓他隱隱的擔憂著，「凡組長總是這麼容易相信別人嗎？我讓你交給我的，應該是你僅剩的所有現金資產了吧。」這個人答應把錢給他不就完了嘛，自己還想深入的了解什麼？蔡浮予按在桌子上的雙手，忍不住緊緊握成了拳頭。

原本還低著頭，拿著筷子在碗里攪動麵條的人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看不見那張臉上的表情，卻發現那人手裡的筷子微微顫抖，那是在剋制自己的情緒，說明面前這個人在壓抑著什麼不想讓他知道的過往，「呵，」片刻，低著頭的人輕笑出聲，手上微小的動作同時消失不見，凡昀抬起臉，那張臉上揚著的笑容和平時無異，「我的本能啊，」他解釋道，「我是個習慣性憑自己本能感受對方的人，本能告訴我可以相信，我就義無反顧的相信，所以，我相信你。」

本能？！一種多麼原始的思維方式！蔡浮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就好像自己的身體本能再告訴他必須離對面這個原始動物遠一點似得，「好吧，凡組長，那麼你的本能現在有沒有告訴你，你吃飽了沒有？」他帶著揶揄的搖了搖頭，看著面前的男人。

忽然想起來正事兒的人再次埋下頭，「吃飽了也不能浪費，」說著，凡昀抱起了面前的碗開始喝湯，「下一餐還不知道在哪裡呢，我得多吃點，扛餓。」

蔡浮予看著面前的人皺起眉，好吧，看來下個星期發的工資，他也得要過來。

「好，我知道了，」秦翧走出了電梯，面無表情的接著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並不情願向他多說什麼，只是簡明扼要的彙報著結果，「之後就拜……」他客套的話還沒說完，對方便迅速的掛掉了電話，秦翧看著手機黑掉的熒幕，不屑卻又無奈的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因為凡昀，他還真不想和那個有些自以為是的實習生有更多交流。

與此同時，站在商務樓大門口的蔡浮予收起了手機，朝他走來的凡昀一臉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單總那邊有點工作安排，耽誤了一下，讓你久等了。」這個男人似乎總是對身邊的人謙恭著，這種老好人的性格太平凡了，平凡到沒有一點屬於自己個性的標籤，最近有個流行的形容詞：油膩的中年人，在他看來，凡昀應該屬於平庸的中年人。

「沒事，」凡昀走到他面前還沒站穩，他便立刻轉身走在了前面，「是我提出下班一起去超市買點食材的，你不過只是比約定的時間遲到了十分鐘而已。」蔡浮予說著，雙手插入了褲袋中，他暫時不想讓身後的人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一種煩躁到一點就會炸的表情，他痛恨自己對時間或者金錢的計劃被打亂，會讓他有一種歇斯底里的挫敗感。

「對不起，真的非常抱歉，」他的身後，依然跟著凡昀滿含歉疚的聲音，「為了表示歉意，今晚的晚餐我下廚，你最喜歡吃什麼？」

你最喜歡吃什麼？蔡浮予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腳步，身後毫無準備的人直接撞在了他的背後，但是此刻，同樣的一句話在他的腦海中，卻被另一個聲音說了出來，他的眼前閃出一個畫面，說話的人背對著他，蹲下身望著懷裡抱著玩具車的小男孩，他能想像那個人此刻臉上溫柔的表情，他也很明白，那個表情從不屬於他。

「你怎麼了？」凡昀後退兩步，拉開與蔡浮予的距離，這突如其來的「剎車」讓他措手不及。

「哼，」蔡浮予只是低頭冷哼出聲，他轉過身，看向一臉關切表情的凡昀，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收起你那些泛濫的好，它們只會讓我覺得你毫無原則。」其實他是想說「蠢」這個字的，畢竟是他的直屬上司，還是稍微收斂一下比較好吧。

凡昀眼神閃爍著，類似的話他不是第一次聽見，卻依然不知該給出什麼樣的回答，「抱歉啊，」他移開看向蔡浮予的眼神，「我好像習慣了呢。」他小聲的說道，就好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

一輛啞光藍的保時捷從兩人的身邊駛過，車裡坐在副駕駛上的人忍不住回頭看向面對面站在路邊的兩個男人。

眼前的紅燈，讓夏望晨緩緩停下了車，他左手的手肘頂在車窗上，手掌拖著下巴，眼神看了看右側的後視鏡，「新來的實習生，你似乎挺關注的。」

夏望晨的聲音讓秦翧收回自己的眼神，雙手環在胸前看向眼前的紅燈，「不過是個自以為是的傢伙罷了。」

「嚯？」那倒是個跟身邊這位大叔挺相似的人。

眼前的綠燈終於亮起，夏望晨忽然一腳油門，猛然的提速讓秦翧的身體慣性的緊緊靠在了椅背上，右手不自覺的抓住了門上的扶手，「明天我就去取車，你不用來接我了。」好在車輛保養一天時間就夠了，否則他這個心臟，遲早被夏望晨的車速嚇出毛病來。

兩個小時後，客廳里的餐桌上，此刻正搖曳著溫暖的橘色燭光，坐在桌旁的蔡浮予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臉上的表情和他剛剛洗澡時淋的水一樣冷。

凡昀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大男孩，一臉尷尬的表情，「不好意思，忘了買電，要不，你先喝點湯暖暖身子？」好在廚房的天然氣還能用，不至於讓兩個人過一個饑寒交迫的夜晚。

「把那筆利息轉給我，現在、立刻、馬上！」蔡浮予無法想像自己此刻狼狽的模樣，看來，面前這個男人不僅僅是理財方面的白痴，記性也有問題，「把電卡也給我！」說著，他無力的搖了搖頭，「把水費、天然氣費的賬號也一併給我！」或許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的過完這4個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