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番外之灰狼-下
小說: 天君追妻火葬场 作者:葡萄在上 字數:4810 更新時間:2019-09-23 07:14:09
蒼懷拼盡全力,撐起一縹緲清透的巨大光球。汗水,順著其額角流下,脖子、手臂上皆青筋暴起,蒼懷後撤一步,其靴子深深陷入泥土中。隨著一聲怒吼,光球終被蒼懷反向推起彈開。被拋開的光球,瞬間化作流光溢彩,綻開,徐徐落下。蒼懷在重重喘著粗氣,看光球化作的流光異彩在周身下落。
「不錯,可以接下一招了。」逸塵笑吟吟走近蒼懷。
蒼懷躲開逸塵的目光,「我自知還差得遠,逸塵你不必安慰我。」
「你憑著六百年的道行與我鬥法,本就討不到便宜,可接下一招,資質已是不俗。」逸塵歪頭去尋蒼懷的目光,溫柔笑道,「蒼懷,我並非因情分而對你謬讚。你根骨精奇,修為突飛猛進,待日後飛升成仙,我定不是你的對手。到時候入了天庭,憑著你的資質,玉帝定會將你封為武神。」
「我才不想做什麼武神。」蒼懷立即道,炯炯有神地看著逸塵。
「哦?」逸塵有些吃驚地看著蒼懷,轉而笑了,「可有其他打算?」
「玉崑山,便挺好。」說完,蒼懷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逸塵笑著搖搖頭,「胡說,飛升成仙之後,還留在玉崑山作甚?再者,玉帝他一向惜才,只怕是你願意留,也由不得你了。」
蒼懷皺眉,定定看著逸塵,「那這神仙,不做也罷。」
逸塵有些詫異道,「這是為何?」
「若離了玉崑山,沒了你,我修行有何意義。」蒼懷看著自己的方才接下光球的雙手,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逸塵轉過身,輕聲道,「成仙,是多少生靈畢生所求。日後,莫要再說胡話了。」
「你認為我在說胡話?」蒼懷望著逸塵的背影,焦急道,「既然成仙這麼好,誰想去誰去!而我,只在乎能不能守在你身旁,其餘的,與我何幹?」
「這話,若日後飛升成仙,可不要再提。」逸塵頓了頓,苦笑一聲道,「這,可是犯天庭忌諱的。」
「管他作甚,」蒼懷向前一步,抓住逸塵的手臂,一字一句道,「我對你的心意,坦坦蕩盪。我說這些,也不求你的回應。能守在你身邊,我已算佔盡便宜。就算天罰,我也認。」
「蒼懷,多謝你對我的情誼,只是這情,我怕是應不了了。」逸塵將蒼懷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輕輕拿下。
蒼懷握緊雙拳,手指關節被攥的發白。蒼懷苦笑一聲,低聲道,「雖沒指望你能應,但,還是想知道。你究竟,為何應不了,是不能應,還是不想應?」
「蒼懷,」逸塵輕聲道,「你要知道,我並非你命定之人。若非要說,我對於你,可能只是劫數。這劫數使得你心性動搖,誤以為是所謂情字罷了。」
「胡說,當年你救起我,留我在身側百年,這情分怎可稱為劫數?」蒼懷將逸塵身子板正,使其看著自己。
逸塵別過頭,躲開蒼懷的目光,「一切自有天數,你仙緣深厚,方得我救助,將你引入正道。我生於玉昆,守在玉昆,同玉昆共生,也是天數。」
蒼懷不依不饒道,「什麼天數不天數的?我聽不懂,別跟我講這些玄乎的。我對你,到底是劫數還是情分,我心中怎會沒數?莫非,你懷疑我對你的心意虛實?」
逸塵終於看著蒼懷道,雖眼帶笑意,其中卻有一絲苦楚,「蒼懷,你對我的心意,我從未懷疑。只是這緣起緣落,自有定數。你我緣起玉昆,註定緣滅於此。明知不可及之事,如何教人滿心歡喜地期待?」逸塵的苦笑,如一把旋轉的尖刀,用力刺進蒼懷胸口。
「逸塵!」蒼懷重聲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緣滅?什麼不可及之事?」見逸塵低頭不做聲,蒼懷將其扯進懷中用力圈緊,「你不說,我便不問,我不過問,不代表我看不出。方才看到你眼神亮了一下,哪怕只有一下,也讓我覺得,我這六百年的心意,全都得到了答覆。如果你非說這情分是劫數,我不同你爭,這劫數,我歷得痛痛快快,心甘情願,永生不悔。」逸塵在蒼懷懷中,顯得格外單薄。
逸塵垂著雙臂,一動不動,許久才低聲道,「若你我明日便緣散,這緣分只存續一日呢?」
蒼懷道,「這緣分從你我初見之時便起了,即使明日散,也已存續六百餘年。」
蒼懷感覺到,逸塵在自己懷中嘆了一口氣,便將其抱緊,柔聲道,「活在今日,何憂明日?無論明日發生何事,我皆與你同擔。」
逸塵的手慢慢環住蒼懷,仍是一聲輕嘆,沒有說話。
有時,窗戶紙一旦捅破,反倒叫人不知所措。彎月西升,蒼懷獨自待在洞天的涼亭中,內心進行著鬥爭。
「怎的不回房?」逸塵散發,披著一件素袍,斜倚在涼亭的柱子旁,將手放到嘴邊打了個哈欠,「醒了發現你沒有在屋內,獨自在此處作甚?」
「唔,我在賞月。」蒼懷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中燃起莫名的緊張和焦躁。
「哦?這似乎是頭次見你賞月,」逸塵抬頭看看月色,點頭道,「嗯,這彎月,倒也別緻。」
「嗯。」蒼懷有些沒底氣地應著。
「早些歇吧,白天鬥法耗了你不少精力。」逸塵將身上的袍子,向上拉了拉。
「好。」蒼懷起身,隨逸塵回房。
走到房門口,蒼懷愣了下,抬腳進門。
逸塵已經先一步上床,逸塵坐在床上,看著傻站在屋裡的蒼懷,不禁道,「怎麼了?」
「沒有。」蒼懷覺得自己呼出的氣息,都變得滾燙,雙腿灌了鉛般慢慢走到床邊,變成灰狼形態,跳上床。
逸塵楞了一下,隨即笑了,「不必如此,之前不是總以人形那樣睡嗎?」逸塵向床里挪了挪。
蒼懷心中一驚,莫非自己每次變成人形,悄悄揩油的舊事,逸塵竟一直在裝聾作啞!
一陣煙霧,蒼懷又化作人形,覺得要臊死。只「嗯」了一聲,便鑽進被窩,面朝床外,不再說話。
第一次光明正大與逸塵同寢而眠,聽著逸塵漸漸平穩的呼吸,蒼懷愈發清醒。聽著逸塵睡熟了後,蒼懷輕輕翻身,看著逸塵清瘦的輪廓,和隨意散在枕邊的髮絲,心中燥火難滅。蒼懷感覺自己彷彿又變成了一隻純粹的狼,這種感覺讓蒼懷覺得,自己玷污了逸塵對自己的接納和信任,齷齪不已。
肌膚相親,需情到深處方才水到渠成。即恰當的時刻,而現在,不恰當。蒼懷覺得心中平靜了些,小心翼翼下了床,從外面帶上門。
蒼懷重新回到涼亭中,化身灰狼形態跳上石桌,盤成一團。蒼懷灰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散發著銀輝,被山風拂過微微抖動。卷著涼意的山風撫平了蒼懷內心的燥火,在清冷月光下,蒼懷漸漸睡去。
雖嘴上說不在乎,但逸塵口中的「緣散」,常常突然從蒼懷腦中蹦出來,使其惴惴不安。一想起此事,蒼懷眼中,逸塵的身影便會變得透明縹緲。
逸塵從手中的書卷抬起頭,正對上蒼懷直勾勾的眼神,笑道,「嗯?為何這樣盯著我。」
「怕你突然沒了。」蒼懷脫口而出,說完突然覺得自己這句話何其小家子氣,蒼懷臉一熱,尷尬地輕咳兩聲,慌忙起身,「咳,我去後山練功了。」
「不會突然沒的。」逸塵帶著笑意,輕聲答道。
「嗯。」蒼懷應了一聲,大步離開。
原來得到了,比曾經遠遠看著,心中渴求著,更為煎熬。
練功,耗盡了蒼懷所有的精力。蒼懷大口喘著氣,周邊到處散落著被擊碎的山石。蒼懷在這些碎石之間躺下,望著天。怎可能不在意,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話語。
回到玉昆洞天,逸塵手持書卷趴在石桌上睡著了,蒼懷拿來一件長袍替其披上。一根根纖細的睫毛,隨著逸塵平穩的呼吸微微抖動,蒼懷看得入了神,忍不住想湊近輕啄一下。就那麼一下,彷彿有一根白色的羽毛從天而降,輕飄飄落到蒼懷心底的那汪水,漣漪一圈圈漾開,撓的人心裡癢癢的。
昱芃偶爾會拎來兩壇桂花酒,豪飲一番之後,帶著酒意離去。日子就這麼稀疏平常地過。
三百年光陰悄然流逝,逸塵在蒼懷胸口溫熱而真切地存在著,舊時的擔憂漸漸被蒼懷拋到腦後。畢竟,日落總會日出,從未改變。
但所有意料之外的事,總是發生在令人最始料不及的時刻。
清晨,蒼懷被鳥叫聲吵醒,想翻身,但逸塵正在自己的臂彎中睡得香甜。看著逸塵的臉,蒼懷心中由衷的熱乎,於是又合上眼打算再睡一下。就在合眼的一瞬間,地動山搖,逸塵猛地驚醒坐起,皺眉道,「地動了。」
在蒼懷還沒搞清楚狀況時,逸塵已翻身下床,似早有準備般,熟練地拿下那把被掛在床頭,千年未動的劍,對床上的蒼懷正色道,「地動了,被鎮壓在碧雲峰的鳴蛇恐會藉機逃竄,你快去將山中靈物帶進洞天內避難,要快。發信號給我,而後我會降下仙障,待在洞天內不許出來!聽到沒有?快!」
蒼懷從未見過逸塵如此嚴聲厲色,心中被埋藏很久的東西,似在破土。
房間隨時要坍塌,逸塵持劍,披著袍子衝出門去。瞬間愣神後,蒼懷追了出去。整座玉崑山都在搖晃,碎石不斷落下,山中大大小小的靈物四處逃竄,蒼懷遵照逸塵的指示將山中靈物引進洞天避難。靈物們在衝進洞天時,有些體型小修為淺的靈,被大型的靈物踩在腳下,尖叫,哭泣,塵土飛揚,一片混亂。
玉昆洞天很快聚滿山中的靈物,蒼懷如逸塵所吩咐,向天發出信號。很快,從天而降一個金色的光罩,光罩由小變大,漸漸籠罩玉昆洞天。就在光罩馬上落到地面封鎖洞天時,蒼懷貼著地面滾出光罩之外,向碧雲峰跑去。
蒼懷腦中似有炸雷,雙腿也不聽使喚。山中一片狼藉,不斷有火球從高空落下,所到之處皆為火海。
蒼懷趕到的時候,碧雲峰已在地動中裂開一道大峰,似被神斧劈開。昔日的碧雲峰之上,一隻生有四翼,赤色如蛇般的妖物,不斷發出磐磐之聲,揮動著翅膀在空中吐著信子。這大概就是逸塵提到的鳴蛇,曾將玉崑山毀於一旦,造成逸塵飛升之劫的妖獸。
一道白色持劍身影騰空與其對峙,白色身影在妖獸身側顯得微不足道,似一口便可被其吞食。妖獸對準白色身影,不斷噴出巨大的火球,皆被白色身影側身躲開,落到地面成為火海。
蒼懷腦中嗡的一聲,自己苦練近千年,竟連手都插不上。貿然衝出去,只會分散逸塵的注意力給其添亂。蒼懷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答應過要守逸塵,便一定會做到,哪怕豁出性命。
蒼懷調整氣息,調動體內的妖氣,騰雲而上,在鳴蛇正沖著逸塵吐火球時,蒼懷一拳下去,直擊鳴蛇濁黃色的左眼。
蒼懷的右拳嵌入鳴蛇的眼球中,灼燒感即刻傳遍蒼懷全身。被戳瞎左眼的鳴蛇,發出一聲駭人的長鳴,扭動著身體在空中胡亂甩動,蒼懷被重重甩出,落在玉昆洞天上方的仙障上。
鳴蛇放棄了逸塵,正正對著方才戳瞎自己一隻眼的蒼懷,揮著四隻巨大的紅色肉翼直衝仙障過來。飛到仙障上方,鳴蛇瞧見了玉昆洞天內躲著的靈物們,興奮地吐著信子,朝仙障噴著火球。一個又一個火球在仙障上炸開,玉昆洞天內避難的靈物們瞬間炸開了鍋,亂作一團。
蒼懷方才那一摔,力道頗大,有些迷糊,火球在自己身邊炸開也動彈不得,直到逸塵騰雲過來提走自己,「誰讓你出來的?!」
蒼懷頭懵的很,費力發聲,「怎能讓你獨自——」
不等蒼懷說完,便被逸塵放到一塊平地上。被逸塵握住手之後,蒼懷瞬間感覺體內有仙氣涌動,十分舒暢,「你的修為尚淺,在鳴蛇面前如飛蛾撲火,莫再要亂動,替我護玉崑山上下靈物周全便可。」說完,逸塵沖蒼懷淺淺一笑,雖在笑,卻頗感悲涼。逸塵抽身,再次騰雲向鳴蛇而去。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蒼懷的記憶都是空白的,痴痴地坐在巨石上,聽不到,動不了,直直地望著碧雲峰旁,那座新拔地而起,直聳入雲的山峰,很久很久。
無論這世界發生了什麼,太陽升起,生命輪迴,所有的一切都殘酷地向前奔騰不息,留下的,僅一地塵埃。
做玉崑山神也久到記不起究竟幾千年,蒼懷在巨石上醒來,陽光刺進眼睛,視界一片白光,待白光散去,那直聳入雲的主峰映入眼簾。蒼懷看得出神,一時間有些恍惚。原來,已經過去千年。
蒼懷第一次看到那白色身影時,以為自己在做夢。一隻野鶴飄飄然落到蒼懷身側,單足立於巨石,與蒼懷對視了片刻,絲毫不見畏懼。心中那個被挖空的洞,突然之間,似湧進清涼的水。野鶴佇立蒼懷身側許久之後,拍拍翅膀飛走了,空中一片潔白的羽毛緩緩飄落。
蒼懷時常見到那隻不懼人的野鶴,有時在巨石佇立凝視群山,有時在山間現身接受眾人蔘拜,頗有風範。
一日,蒼懷提酒走向巨石,發現一道人盤坐於上,周身仙氣升騰,看來是功德圓滿將要飛升。仙氣竟也籠罩住一旁的野鶴,但那野鶴絲毫未察覺。
「再助你一臂之力好了。」蒼懷笑著自言自語道,一道金光自蒼懷手指彈出,落在野鶴身上,形成縹緲的金色光暈,聚在野鶴周身。很快,野鶴便同道人一起,騰雲飛升。
多年後。
「昱芃,你來了。」蒼懷笑著接過昱芃遞來的兩壇酒。
「今日除了桂花酒,我還帶來一位新晉飛升的仙友,聊了幾句與我頗投緣,一聽說竟是從你這山頭飛升的,趕緊便帶來了,沒準兒你們還認識呢。」說完,昱芃身後閃出一個怯怯的白色身影。
白色身影恭恭敬敬拱手道,「小仙閑雲,見過蒼懷仙君。」
一瞬間似有驚鴻掠過,蒼懷笑道,「不必拘禮,既然從玉昆飛升的,便算是緣分。以後,常同昱芃回來看看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