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處的鮮血像是吞噬光明的迷霧一般，一點一點地蔓延進白色的襯衫，將其大部分染成了紅色，像是夜幕中盛開的煙花潑灑在其上。

姜思凱見蕭衍淡定的模樣，不悅地皺眉，又歪嘴笑了笑：「怎麼？被死亡嚇得連做表情都不會了嗎？」

反而是這句話讓蕭衍笑出了聲：「都到了這個地步，你竟然還冥頑不靈。」

「姜思凱，虎毒尚且不食子。」蕭衍聳了聳肩，根本不在乎自己即將面臨的危險，仍是譏笑著他的惡毒，「我好懷疑啊，你這樣惡魔中的惡魔是怎麼生出天使中的天使的。」

蕭衍的眉毛一挑，尋釁道：「姜文洲，不是你親生的吧？」

生了五個，四個都不是alpha的事實，本就讓姜思凱抬不起頭，現如今蕭衍卻還用他最驕傲的一個來刺激他，說姜文洲不是他親生的，這讓姜思凱怎麼忍受得了這樣的侮辱。

他氣憤地出拳，狠狠地打在了蕭衍的臉上，而蕭衍則是脫力地連連向後退去。

蕭衍以為自己會在後退過程中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上，可卻沒想到自己的後背竟撞進了意想不到的懷抱中。

姜思凱收回了手，也同樣驚訝姜文洲的去而折返：「文洲？」

姜文洲沉著聲，沒有回應姜思凱，只是順勢將自己懷中的蕭衍抱了起來，溫柔地親了親他打腫的臉頰：「我帶你去醫院。」

被無視的姜思凱自然不肯放過，尤其是姜文洲還要帶著蕭衍走，煮熟的鴨子飛了又怎麼能善罷甘休：「文洲！」

「姜思凱。」姜文洲抬頭正視著姜思凱，這是他第一次稱呼他的全名。

幽怨又決絕的眼神，濃重又壓抑的信息素撲面而來，像是一塊巨石壓在了他的身上，迫使他再一次下跪，跪在了他自己兒子的面前。

姜文洲冷冰冰地開合著上下嘴唇：「從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兒子。」

「蕭衍，我們走。」

姜思凱被姜文洲的信息素壓得無法動彈，只能含恨目送著他離開。

姜文洲抱著蕭衍進了電梯，放鬆了下來，感受到自己手臂上的濕濡，不由得擔心，這才剛抱一會兒，血就流了那麼多了，會不會失血太多了。

「蕭衍，你還好吧？要不要緊？」

姜文洲低頭對上了蕭衍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欲說還休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那雙手則是死死地抓緊著他的西裝，險些要將其扯壞。

姜文洲不解，問：「蕭衍，你怎麼了？」

話音剛落，蕭衍便向上撲進了姜文洲的懷裡，摟住了他的脖子，聲音發顫：「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我……我……對不起。」蕭衍的心臟緊緊地貼在了姜文洲的心上，姜文洲聽到了他劇烈又忐忑的心跳聲，卻在此時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只好向他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因為自己的事而忘記你的。我竟然把你丟在那種危險的地方。對不起。不怕。沒事的。我帶你去醫院，我們去縫合，縫合完了，就沒事了。」

「不是。」蕭衍的嗓子啞了啞，他吸著鼻子，「我沒有怪你把我丟在那裡。我是以為你不會再喜歡我了。」

姜文洲跟不上蕭衍的思路：「為……為什麼？」

蕭衍戚戚地答：「因為我說出了那麼殘忍的真相。」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做這件事的又不是你，反而我該感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吧。」姜文洲被蕭衍的邏輯震住，不解道。

這個現在最應該躲在角落哭的人卻在反過來安慰他。

蕭衍更是心疼了，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捏住了一樣，抽泣著說：「可是，我可以不告訴你。讓你永遠活在福祉的假象里，就像你一直說的，我的父親只是固執了一點，但他對我還是很好的，這種話。這樣也比你現在知道這些強。說到底，不還是我自私，我為了不讓你標記宋翊才……才說出來的。其實……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我本來打算一輩子不說的。」

姜文洲受傷後，蕭衍對姜思凱產生了懷疑，並在姜文洲苦苦守候他的幾天里，調查清楚了一切。

他沒有騙姜文洲，他的確是去了A市，但不是去出差，而是去了姜文洲長大的部隊里尋找真相，又隱瞞了他短短幾天里周轉了四個城市，將一切的信息都徹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所以我以為你會恨我，恨我告訴了你這些真相。你不會再喜歡我了！」蕭衍沉浸在悲傷的情緒里，聲音揪得姜文洲心疼，他不停地安慰著蕭衍。

「這又不是你的錯。你為什麼要這麼自責。反而該自責的是我。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不肯用信息素，你就不會被宋翊捅了一刀。如果不是我堅持不肯和你走，你也不會告訴我這些事情。說來說去，最後不還是怪我嗎？」

蕭衍在姜文洲的懷裡搖頭，發出嚶嚶的聲音。

他從知道真相開始就下定決心，永遠不會告訴姜文洲這個殘酷的真相，他雖然和姜思凱說著入伍記錄，僕人等等，但其實他早就將這些秘密永遠變成了秘密，即使姜文洲未來發現有任何的不對勁，他都查不到半分，可他現在卻就這麼輕易地說了出口，當他看到姜文洲的眼神從一開始的單純到逐漸崩潰，最後近乎絕望，無助的情緒像是潮水般打在岩石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自責，他好幾次都差點說不下去，像是有一隻有力的手捏著他的心臟，掐得他無法繼續下去。

但他竟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告知了他真相，蕭衍現在覺得自己和姜思凱沒有什麼區別，而姜思凱尚且會布置一個美好的家庭假象給他，而他自己卻無情地撕開了這層假象，讓他看本來沒有必要知道的鮮血淋漓的真相。

所以，蕭衍很自責，自責得寧願剛才就這麼被姜思凱扔下去死了，大概才會覺得好過一些。

姜文洲看著越來越低的樓層，輕笑了一聲：「蕭衍，我覺得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蕭衍一愣，抬起眼，疑惑地看著姜文洲，肩膀還在抖動：「為……為什麼。我對你這麼……這麼殘忍。告訴你這種事。如果……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恨死你了。」

「但蕭衍，這世界好悲哀。」姜文洲扯出了一個凄涼的笑意，他望著那熒幕顯示器上的數字，悠遠的聲音像是林間山風吹過了蕭衍的耳邊。

「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因為我是一個alpha，所以對我好。就連我父親……」姜文洲頓了頓，換了個稱呼，「不，就連姜思凱，我的生父都是因為我是一個alpha，所以才沒有對我做出那樣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事情。」

「可是，你不同啊，蕭衍，你不是因為我是alpha，所以對我好。」姜文洲偏過頭，看向蕭衍，眼眶四周都紅了一大片，他聲音低沉，似乎在下一刻就會陷入痛苦的大哭之中。

「你是因為我是姜文洲才對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