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晨，蕭衍便和蕭父說了這件事，蕭父只是淡淡點了點頭，飲了一口咖啡，抖開了今日的報紙，這才問道：「真的決定要打胎嗎？」

蕭衍也點了點頭，下意識撫上自己的小腹：「是的。想必您也知道生孩子有多痛苦，我承受不了。」

「那就去吧。你也是個成年人，應該是想得很清楚才和我說的吧？我就不勸了。」蕭父心中雖有遺憾，但還是瀟灑地揮了揮手，尊重了蕭衍的選擇。

蕭衍看得出蕭父的不舍和無奈，讓蕭衍的決定有了動搖，而秦浩熬了一宿的雙眼映入了蕭衍的眼簾，讓他再一次動搖了起來。

「學長。」蕭衍愧疚地看著秦浩滿布血絲的雙眼，和他商量道，「我有事和你說。」

秦浩聲音有些嘶啞，眼眶通紅地搖頭：「昨天晚上不是商量過了嗎？」

蕭衍當然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和姜文洲決定後，就立刻叫醒了睡著的秦浩，將這個事情告訴了他，蕭衍是如釋重負地睡著了，而秦浩可能是一夜未睡，都在思考著這個令他絕望的問題，所以才會變成這幅默默哭過的熬夜臉。

蕭衍拉起秦浩的手，向樓梯口走去：「我想再聽聽你的想法。」

而此時姜文洲恰好走下樓梯，也是一夜未睡的熬夜臉，讓蕭衍再一次對自己的決定動搖了起來，似乎是有一把巨錘砸在了他的心口，砸得他又悶又難受。

蕭衍拉著秦浩，與姜文洲擦肩而過，姜文洲剛舉起打招呼的手也只能放了下來。

姜文洲還想回頭看他，卻被蕭父叫了去，蕭父一邊看著蕭衍關上了房門，一邊將姜文洲的早餐放在了他的面前，悄悄地問他：「蕭衍昨晚就和你說了要打胎？」

姜文洲剛端起咖啡抿一口，就被蕭父的這句話噎住，也慶幸自己只是抿了一口，緩了一下就回過神，點了點頭，回答道：「嗯。爸爸怎麼知道？」

蕭父以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姜文洲眼瞼下的一灘黑色印記，端正了身體，重新抖了抖手中的報紙，一邊認真地看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姜文洲回著話：「你既然不想他打胎，為什麼不和他說？」

姜文洲放下了正在使用的刀叉，將雙手放在大腿上摩挲了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道：「爸爸，是我慫恿蕭衍打胎的。」

蕭父並未責怪他，只是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你是看蕭衍這幾天太苦了，心疼他，是嗎？」

「嗯。他這幾天都沒怎麼吃飯。」姜文洲見蕭父沒有生氣，心下放鬆，重新拿起了叉子，但也沒有吃，只是在那切片麵包上戳著洞，為難地說著，「蕭衍看上去比誰都堅強，但其實他比誰都軟弱，他本來就不想要這個孩子，但他為了照顧秦浩的情緒，照顧你們的情緒，照顧我的情緒，所以忍了下來。生病了也不和身邊的人說，在家裡昏過去都沒人知道。可是就這樣一個人，因為懷孕的事情在我面前哭了兩次，昨晚更是哭得稀里嘩啦，說不想這個孩子，他活得好苦，所以，他肯定是苦得實在受不了了，才對我說的。」

「正因為他要強，所以可能他所承受的痛苦比他表現出來得更要多上好幾倍。」姜文洲吸了吸鼻子，停下了手中的叉子，看著面前被他插滿了洞的切片麵包，繼續道，「我不想再讓他受苦了。」

姜文洲太清楚蕭衍了，姚舜對他做了這麼過分恥辱的事情，也只是咬著牙拚命地想要出人頭地，再去狠狠報復他，可他現在卻為了一個孩子向他哭得泣不成聲，說承受不住，那他又怎麼可能忍心再讓他承受。

蕭父瞄了一眼姜文洲鬱郁的神色：「可你不開心吧，小洲。昨天難過得一夜沒睡吧？」

「難過是難過。但我不是因為情緒的關係。」姜文洲搖了搖頭，終於是吃下了第一口早飯，「我昨晚在查流產後的注意事項，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到忙的地方。」

姜文洲嘆了口氣，放下了叉子：「而且比起失去孩子來說，蕭衍這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樣子，我更難過。」

蕭父揚了揚下巴，看著今日財經指南，笑了笑：「畢竟這野種都不知道是誰的，要是是那姚家小子的，打掉也好。」

可姜文洲卻嚴肅地向他申明：「是我的！一定是我的！」

「那你相信這孩子是你的，你還要他打掉？」蕭父又笑了笑，笑得雙肩抖了抖。

姜文洲放鬆下了身子，靠在椅背上，仰望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可我不想他難受啊。」

蕭父合上了報紙，放在了桌邊，站了起來：「罷了，罷了，都要打掉了，還說這些幹什麼，我要去公司了，要不要順路捎你一程，帶你到實驗室？」

姜文洲覺得蕭父的話不無道理，打都要去打了，還說這些有什麼用，於是，便提起了精神，回答他：「好，那麻煩爸了。」

蕭父看了一眼姜文洲幾乎沒有動過的早餐，又用眼神指了指，催促他：「那你快些把早餐吃了，我在車裡等你。」

「我吃不下沒胃口。」姜文洲卻搖了搖頭，趕忙動身，反催促蕭父，「我們走吧，這幾天我也好久沒去實驗室了，不知道那邊怎麼樣了。」

蕭父看著似乎是想要用工作來麻痹自己的姜文洲，扯了扯嘴角，制止問他：「那蕭衍一會兒打胎，你不去相幫看著嗎，不是說昨天做了一晚上功課嗎？」

「我和蕭衍說了，去醫院的時候打我電話，他會通知我的。」姜文洲又是搖了搖頭，瞪著大大的眼睛，天真地回答他。

蕭父又是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心中鬱悶地恨鐵不成鋼：蕭衍的嘴，騙人的鬼，也就你那麼相信他會打電話給你，像他兒子這性格，怕不是一會兒一個人開車去醫院神不知鬼不覺地打完，能在下手術台後給你打個電話瀟灑地告訴你打完了，已經很不蕭衍了。

姜文洲看出了蕭父的疑慮，癟了癟嘴：「最主要是我已經好幾天沒去實驗室了，實在是有些擔心那裡的情況。」

蕭父涼涼地瞟了他一眼：「哦，你就不擔心蕭衍了？」

姜文洲坦然道：「我做過功課了，三個月以內打胎，不會出什麼意外的。幾率很小。」

蕭父：「……」

「那好吧，走吧。」蕭父無奈地看了一眼蕭衍仍是緊閉的房門，只好招呼著單純的姜文洲和他一起搭順風車。

而房內的兩人聊得話題就沒有餐桌上的二人輕鬆了。

一關上房門，秦浩就甩開了蕭衍的手，轉過頭看著床邊，問他：「你要我怎麼商量？哭著跪著求你不要打胎嗎？」

秦浩的抗拒如蕭衍所想像的那樣，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又不能強勢地逼你，卑微地求你也沒用。蕭衍你應該一直清楚我的想法，我不能生孩子了，現在你好不容易懷上一個，我當然是希望能把他生下來，給你們蕭家傳宗接代啊！」秦浩憤恨地看著蕭衍，他跺了跺腳，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這事不用商量，你不是早就根本不顧我的態度，決定好了嗎？」

蕭衍抿了抿唇，輕手輕腳地坐在了秦浩的邊上，握住他的雙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這一個星期過得很痛苦。」

「可生孩子都是這樣。要不然怎麼說每個母親都是偉大的？」秦浩反握住蕭衍的手，語重心長地對他說，「蕭衍，你能不能為我考慮一下，身為一個不能生育的Omega，無法為你們家開枝散葉，我心裡本來就很苦，你知不知道這個不期而至的孩子對我的意義啊？」

秦浩緊了緊自己手上的力道，哀求著他：「求你了，好不好？忍一忍，就幾個月而已。」

蕭衍不語，秦浩便直接擁住了他，靠在他的肩膀上細心地哄著他：「生孩子是很痛苦，這都是正常反應。」

隨後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將蕭父蕭母搬了出來：「你看，你父母其實都很高興，伯母每天為你一大早起來給你熬湯，而伯父雖然嘴上不說，但卻默默替你攬下了所有工作上的事情，有時候我一台手術做完，十點多回來，還看著書房裡的燈亮著呢。他們都希望你生下這孩子，也都因為這個孩子，在做平時自己不會做的事情，這些事雖然又累又辛苦，但是值得。」

蕭衍的眉眼顫了顫，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輕微扇動著，他看向他：「值得嗎？」

秦浩確信：「值得。等孩子生下來了，一切就都會變得更好起來。」

「忍一忍吧，蕭衍。不要打掉他，好不好？」秦浩又一次哀求著他，不住地親吻著他難堪的面色，安慰他，「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蕭衍面無表情地看著腳邊的地毯，看著上面複雜的波西米亞風格的花紋，再接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吸得似乎太過用力，兩隻眼眶都立馬紅了起來，發出了一個字：「好。」

可即使是單音節，都能聽到聲音中的顫抖。

秦浩鬆了一口氣，抱緊了蕭衍，又吻了一口他的臉：「會好的。蕭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