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座聽得有些無聊，經歷過太多小說世界的蘇櫟腦子裡被強行灌輸的那些知識，實際上要比講台上那位陸教授還要多。

蘇櫟打了個哈欠，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暗處的幾個人，在為了投放幻燈片而關掉頂燈的報告廳里，竟然還戴著墨鏡，一個個突兀又古怪的打扮，但是周圍大部分都是來聽講座的學術愛好者，並不會特別去注意。

其中一個戴墨鏡的壯漢正在左右觀察偌大的報告廳，那架勢一看就是在找人。

可疑的打扮，可疑的行為……按照小說一貫的套路，他們要麼是什麼恐怖組織，正在謀劃用炸彈威脅在場的人之類的事情；要麼就是打算在這裡尋找什麼人綁架勒索，顯然，後者可能性更大。

畢竟今天付澈就面臨著被綁架的危險。

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

蘇櫟低著頭無聲地笑笑，兩隻手握在一起捏了幾下活動筋骨。

付澈察覺到蘇櫟有些按捺不住的表情，輕聲問道:「你這是看到什麼了？」

「人。」

蘇櫟屈起手指在椅子握把上敲了敲，意味不明。

付澈順著他的目光沒有看出什麼明堂，於是重新把目光放回到陸教授身上。

台上的人還在慷慨激昂，台下的人鮮少察覺藏匿著的涌動的暗流。

下午的時光就在陸教授的滔滔不絕中慢悠悠地向前進，講座結束對蘇櫟來說簡直就是一種解脫。

天邊已經呈現出了灰暗的色調，慕名而來聽講座的人也陸陸續續地離開，大學校園內的路燈齊刷刷亮起，路面被投下的燈光照得發白。

然而，路燈能照到的地方有多晃眼，照不到的地方就有多漆黑。

有些事情，只適合在看不見的地方解決。

就比如——

「晚上好，各位。」

蘇櫟兩隻手交疊在一起握成拳，捏得咔咔作響，面對比自己不知道高出多少的幾個墨鏡男，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笑得活像是個反派。

「一起上吧，我趕時間。」

話里的囂張肆意成功惹怒了被看扁的一方，他們立刻一窩圍上去，打算制住眼前這個不自量力的中學生。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小子，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拳頭入肉的聲音沉悶且難以分辨，誰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一場惡戰。

在學校內某一處監控器盲區，幾個魁梧男人被捆在一起，擺著歪七八扭的姿勢，嘴被衣服撕開的布條封住甚至惡趣味地打了蝴蝶結，地上還有對應數目的墨鏡，或是斷掉了鏡腿，或是碎了鏡片。

蘇櫟是借著上廁所的名義避開付澈的。

原本受人委託打算綁架付澈的綁匪們還沒來得及實施他們的計劃，就被蘇櫟截了胡。

誰能想到這麼一個身板瘦小的男生能以一打四甚至以一揍五個大漢啊？！

蘇櫟瞅准了這些墨鏡男里的領頭人，也就是綁匪頭子，他捏了幾下手腕，然後將那人嘴上系的蝴蝶結解開。

手機晃眼的光線直接打在綁匪頭子腫了一半的臉上，額頭流下來的血跡已經幹掉，左眼留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淤青，模樣狼狽又透著滑稽。

「雇你們的人是誰？」

這是蘇櫟唯一問的問題。

周末是大學生出校徹夜不歸的日子，聽講座的人逐漸走光，油柏路上又恢復了平靜。

老老實實等待蘇櫟的付澈站在路燈底下，垂著眼，盯著腳下的影子出神。

約莫花了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他才等到蘇櫟回來。

站在路燈下的付澈身子背對著燈光，整個人除了背脊，其他都在陰影中黑得一塌糊塗。

蘇櫟在距離他幾步之外的地方停住。

相顧無言的畫面只維持了幾秒鐘，蘇櫟便抬起胳膊朝付澈招了招手:「走吧，先找個地方吃飯怎麼樣？」

瞧了一眼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才有回市裡的末班車。

「好。」

這個點大學裡的食堂早就關門了。

在夏天的夜晚，遠離市中心的大學城最有「煙火」氣息的地方，非小吃攤莫屬。

大部分都是三五成群的大學生，難得吹來的風是涼嗖嗖的，衝散了聚集在一起而升騰的熱氣。

跳躍的火光在小吃攤師傅的手上翻出新花樣，油煙帶著烤肉炸串的香氣躥進鼻間，引得人胃裡不斷發出飢腸轆轆的訊號。

兩人都不是特別喜歡熱鬧的性格，最終尋了個比較清凈的攤位，點了兩碗拉麵，拉麵攤的回族老闆慷慨地另贈他們兩罐可樂。

「你聽沒聽過鄭蘇舟這個名字？」

付澈剛夾起一筷子拉麵，蘇櫟的問題讓他從面碗前抬起頭來，眼睛被熱湯冒出的熱氣熏了個模糊，陌生的名字在腦海中過一遍依舊陌生。

「不認識。」付澈看起來對這個問題不甚在意。

學霸的記憶力異於常人，他說不認識就是真的不認識。

蘇櫟下意識想將手上形似水筆的筷子轉幾圈，只是他看了一眼抹過麵湯一半的筷子，忍住了。

他從準備綁架付澈的墨鏡男口中敲出來的幕後僱主名字叫做鄭蘇舟。

姓鄭的在他們學校不多，但是並沒有「鄭蘇舟」這個人，小說里亦沒有提到過。

總部對系統的許可權限制並不徹底，之前因為不知道名字所以查不出的幕後黑手，現在知道了對方的名字，有「12138」的輔助，蘇櫟很快得知了這個人的真實身份。

在他腦海里的線索也慢慢開始連在一起。

涼風掃過，吹開面碗里冒起的熱氣，去輕吻蘇櫟柔軟的發梢。

付澈發愣了一下。

「看我幹嘛？」蘇櫟感受到付澈的視線，日常操作似的吐槽了一句，「看我能吃飽？」

「真要這樣，你天天照鏡子不就飽了，節省糧食。」

付澈不露痕跡地收回視線，回懟得輕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出口的反駁和被壓回心底的話反差到底有多大。

這種關係平和卻又時不時會耍點兒嘴皮子進行點兒口舌之爭的相處方式，付澈一度想緊緊抓住。

一頓各懷心事的晚飯在背景音樂為拉麵攤老闆的閑暇嘮嗑中結束。

坐末班車回市裡又是一段漫長的車程，蘇櫟連打了幾個哈欠，腦袋隨著巴士的顛簸一點一點的，終於抵不住困意，靠著椅背打起了盹兒。

付澈察覺到坐在自己旁邊的人放輕的呼吸，側過頭去細細打量。

平日講話直白的蘇櫟，本性傲嬌而且刀子嘴豆腐心，關心人也是擺著一張淡漠路人臉，在睡著的情況下，眉眼都是柔和的，長長的眼睫毛在眼瞼上投下的陰影，車窗外路燈接連一閃而過，橘色光點在他可愛的發旋上俏皮得跳動，闖入付澈的眼中。

付澈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

最終，他什麼也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