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陌拆了帳篷，收拾好東西，向著隱約有水聲的地方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寂靜的空氣中開始出現聲聲蟬鳴，不遠處有點點螢火。

越往深處走，螢火越多，在身邊飛舞，落在肩上，頭髮上。這樣的美景，子陌從未見過。

不說子陌，在這個植被飛速銳減的時代，又有多少森林供他們自由自在，又有幾人見過繁星蔽天，熒光遍地的景色？

眼前有路。突然出現了一條路。

子陌沒有猶豫，踏了上去。

「原來是小七葉，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啊。」言伐圍著七葉轉了一圈才落下，站在他眼前，身子往前湊，就要貼近七葉的鼻尖，「可惜，你身上有別的男人的味道，本尊很傷心啊。」

「得了吧，」七葉退了一步，「可不敢叫言伐大人掛念，被您念著的沒幾個好下場。」

「什麼叫沒什麼好下場，永生不好嗎？世人求的不過是名，利，富有，和永生嗎？要什麼本尊就給什麼，這不是好下場？」言伐攤著手問七葉。

「可他們也付出了代價。」

「那你呢？你想要什麼，又準備了什麼代價？」

「一枝花。」

言伐瞟了兩眼七葉手中的花，沒接，「這東西可沒什麼用。」

「您是用不上，可您剛剛不是才收了個小寵嗎？」七葉剛到的時候就感覺到言伐在同某個人講話，以這位大人的性格，能讓他現身的一定有教他感興趣的地方，既然叫他感興趣了，那便不會放過了。

像，很多它們一樣。

「有意思。」言伐笑，伸手拿起了那朵花，上千年的一枝花，可是辟邪祛毒的寶貝啊。

「說吧，想要本尊幫什麼忙？」

「我想知道，他這三百年去了哪裡，幹了什麼？」

這個他，就是車廂里的「蛇」，他的愛人。

說來可笑，七葉一枝花對於蛇毒治療最是有效，可難道修鍊成精靈的他，偏偏愛上了一條蛇。

一條不回家的蛇。

言伐沒有立刻回答，收起了笑皺著眉看著七葉。

他們兩個，分分合合糾纏了幾千了，對於言伐這個你給我樂趣，我給你想要的，各取所需然後分道揚鑣的「人」不一樣，這是他尚不理解的感情。

「就為了這個，值得你拿出這東西來換？」

言伐不明白，一枝花只一朵，對於七葉這樣的精靈來說，送出去了，就再也沒有了。

「等價交換，對於我而言，這是等價的。」

言伐沉默了片刻，才點頭收好了手中的一枝花，「隨你。跟本尊來。」

有嘩啦流水聲。

一座古代小亭子出現在子陌眼前。

亭子里似乎有一個人，聽見響動轉了過來看著自己。

子陌那時候在想，果然電視劇騙人，真正的仙人的好看是無法用語言描述出來的。

白衣蹁躚……算了，形容不出來，總之就是很好看，無法複製的好看。

子陌走近了才發現，那小亭子外原是一個湖，一個開滿蓮花的湖。

「人類？」亭子里的仙人開口，還以為是那傢伙又回來了，這個人類身上有他的味道。

子陌知道，他不用回答。

果然那仙人走近子陌，「小人類，你可知這裡是人類的禁地？」

「知道。」

「那你也應當知道，這裡有進無出。如此還要進來是為何？」

「我想找一個人。」子陌拿出他媽媽的照片，遞給仙人，仙人沒有接過只是瞟了一眼。「這是我母親，她十一年前來過這裡。仙君可否告訴我您有沒有見過她？」

仙君？那仙人看著子陌，原來就是你，又仔細看了眼照片上的女人。

啊，原來如此。

「如果我說，她被我殺了呢？」仙人想要在子陌臉上看見憤怒，或者難過，可惜沒有，那個人類一臉冷靜的望著他，仙人接著問，「你會不會恨我？」

「我可不可以問您，為什麼要那樣做？」平靜到，好像沒有感情。

「因為這裡是人類的禁地，這樣說你可明白？」仙人一個轉身指著蓮湖，螢火與蓮花相應，點點星光落在湖面，「你看，有人的地方可會有這番景象。不會有，所以這裡是本君守護的地方，是人不可踏足的地方。」

「一旦踏足，必死無疑嗎？」子陌問。

他不難過，也不傷心。他在七歲那年就知道，他的父母死了。

雖然送回來的只有父親的遺體，他們都安慰他，說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不定某一天，他的母親就自己回來了。

但他知道，她死了。

他在那個晚上，哭著從夢中醒來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們死了。

徹底的離開了他。

他哭了整整一夜，傷心了整整一年。

所以現在，他不哭也不傷心，他只是單純的想找回他媽媽的遺體，讓他們夫妻兩個團聚而已。

所以他沒什麼好傷心的。

「也不是，這裡面住著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喜歡吃人，有的喜歡吃魂，也有的喜歡捉弄人，作弄完了就趕出去，也是有的。」

仙人停了一下，才又道，「但到了本君這裡的，倒是沒有活著出去的。」

「所以仙君也要殺了我嗎？」

「你……不要難過。」

就在剛剛，言伐給七葉看了過往的三百年他的情郎到底在哪兒。

嗯，一個混蛋。

言伐有時候覺得自己混蛋，但是想想，至少他從來只會對一個感興趣，沒興趣了就給足他要的然後和平分手，當然這隻是在他看來和平。

但是七葉家這位，過了分了。

「沒事。」七葉搖搖頭，他一直知道，他對於他沒有那麼重要，蛇，性慾也。他怎麼可能甘心於他一人？

自欺欺人兩千多年，此番不過是希望自己能清醒過來。

該醒了。

他的溫柔，他的愛撫，他的甜言蜜語，果然從來就不屬於他一人。

心中搖搖欲墜的堅持斷裂，他放棄了。也突然，釋懷了。

那就不愛了吧。

瘋瘋癲癲痴痴傻傻愛過一場，夠了。足夠了。

「言伐大人，你可曾愛過一人？」

「嗯……」言伐認真的想了想，望著星空，似乎有個背影出現，越走越遠，「好像愛過，太久了，不記得了。」

「您看，這就是活得久的好處，總會忘記的不是嗎？」七葉笑了笑，可是心依然很痛，他不該痛的，他把心作為代價交換了啊。

可心口，還是疼。

「嗯，沒錯。」

言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