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陌第一次感到無助。

迷魂凼再迷，入目是樹是花草，是生的氣息。鄱陽湖底再奇，再詭異，有言伐攬著他的腰，陪著他。

可現在不一樣。

入目只有黃沙，看不清的天，以及晃眼的光。

彷彿被世界遺棄。

子陌抬起腳向前走，每一腳都像踩在水面，可是激起的只有黃沙。

一陣一陣風吹來，淹沒了他的腳印，在沙丘上形成條條波浪，像海一樣。

而他是海里的蜉蝣，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口。

「老大！」「老大！」……

風裡有聲音，有人在呼喊。

子陌抱著頭蹲了下去，那些聲音跟著風，越過沙丘抵達他的腦。

「老大！你別死，你醒醒！」

「老大！王還在等你回去，他說了他等你回去！你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是誰？到底是誰在喊，他們在喊誰？

「大哥！」

「鄭大哥！你要是死在這裡，我怎麼向王交代啊！你起來！你起來，鄭於西！！」

想起來了！

那是跟著鄭於西走商的人的聲音，子陌聽過他們講話，他記得他們的聲音。

他們叫他鄭老大。

那叫他大哥的又是誰？是剛剛在湖邊的人嗎？子陌這才想起來，這次在羅泊湖邊，鄭於西的身邊多了陌生的面孔。

他們是誰？

那鄭於西死了？死在這裡了嗎？

子陌閉著眼睛，想要再聽見一些東西，或者看見一下東西。

可是，風停了。

「嗨，小夥子，你在這裡幹什麼？」

有人拍了子陌的肩。

子陌猛的睜開眼睛站起來，因為蹲的太久，起得太猛，眼前一片黑朦，重心不穩踉蹌了幾步，被說話的人扶住。

「對不住，嚇到你了吧。」

子陌緩了片刻，待血液流回大腦，視線變得清明，子陌才抬頭看著扶著自己的人。

不……扶著自己的骷髏。

直立的骷髏，身上掛著破爛不堪的布條，彷彿風一來，它整個身體和衣服都會散架。

子陌在那件破碎的衣服上看見了一塊完好無缺的小紅旗，因為長時間的曝曬而變得蒼白。

可那是紅色，很明亮的紅色。

「沒，沒有。」子陌不動聲色的退了一點點，那隻白骨手也離開了他的手臂。

「嘿嘿嘿」那人抬起手撓了撓頭，還沾著沙的指骨和顱骨接觸，發出沙啞的摩擦聲。

「沒有就好。」

那人又說，「那，我帶你出去吧。」

「您知道怎麼出去？」子陌驚訝的問，知道，為什麼不離開。

「嗯嗯，這裡我可熟悉了。」那人說的還有些驕傲，「我在這裡來來回回走了好多好多次了。」

說著就帶著子陌往某個方向走。

「那您為什麼不出去。」子陌問。

「因為我要去找水井。我的隊友還在等我給他們帶水回去呢。」

原來，是執念。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他只知道，他要找水井，他還有隊友。

「就是這裡。」那人在某個地方停下，子陌四周看了看沒有什麼不同。

「你向西面再走一步，就出去了。」那人說。

子陌抬腳又收了回來，「一起出去嗎？」

「不，我還沒有找到水井，我要去東面，不是西面。」

「……」子陌看了那骷髏一會兒，彷彿看見了那個在沙漠里固執前行的隊長。子陌決定，不要告訴他他走不出去的，不告訴他他早已是一堆白骨。

「好，謝謝您，祝您早日找到水井。」

「嗯，借你吉言。」

子陌跨出了那一步，聽見背後傳來告別的聲音。

「你終於出來了！」

踏出去了一瞬間，子陌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言伐說，「我剛剛，被結界甩了出去。」

「嗯。」子陌伸出手抱住言伐。

真好，他不是一個人。

「這裡太多結界，我不是都能破解，下次不許離開我太遠了。」

「好。」

言伐沒有說，他找不到子陌那一刻的慌張，他沒有說，他一個結界一個結界找得多辛苦。

他只是緊緊的抱住他。

當子陌重新出現被他真實的抱住的那一刻，他才恍惚明白了子陌說的，一雙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單單是覺得他很香，想讓他給自己下蛋。

好吧，言伐覺得現在不應該考慮下蛋的事情，抱住言伐的雙臂緊了緊，怕人再次不見。

子陌靠著言伐的胸膛他看見了一個人，他翻開一本地圖冊，拿出裡面的一張紙條。

「我向東面去找水井。彭。六月十七日十時三十。」

原來，他是彭加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