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阿雪所說，他沒有死，在火山熄滅的一瞬間格伯跳了下去找到了他。

體無完膚的他。

怒火得到平息，人群也散去，沒有人覺得貝洛格伯懷中如焦炭一般的軀體還能存活。

韋絲娜也是一樣。

她拿著阿雪的內膽帶著她哥哥悄悄離去，就算格伯現在想找她，她也會找理由離開，萬一被格伯發現內丹是在她那裡，而不是被火山燒沒可就前功盡棄。

其實韋絲娜想多了，如果不是擔心亡靈的怨氣還未散盡，貝洛格伯早就帶著阿雪離開了，可他不能，他再三確認火山不會噴發，亡靈已經離開後才抱著阿雪回去。

他活著。

他還活著。

懷中的心臟還在輕輕跳動，貝洛格伯感受得到，他把阿雪放在事先準備好的雪床上。

黑色的軀體和雪形成鮮明的對比，貝洛格伯忽然開始心痛。

到火山熄滅為止，到他回到這裡之前，他都覺得，是阿雪錯了，所以這是他應該接受的懲罰，命還在，他還可以再來。

更何況，火山的烈焰可以徹底灼燒阿雪的妖性，這樣一來，就算是從頭再來阿雪也可以很快恢復，並且徹底擺脫妖的身份，早日成仙。

他原本計劃好了一切，準備了最好的雪來幫助他恢復。

可是當阿雪躺在那裡，當那副身軀發出淡淡烤肉的味道，當他沒有了長長的頭髮，當他細長的手指變成幹枯的樹枝，當他有星星的眼睛變成黑色的骷髏。

貝洛格伯忽然在想，他是不是錯了？

「格伯上神！」洛天突然從外面闖進來，貝洛格伯一揮手用雪徹底覆蓋住了阿雪。所以當洛天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只是一堆雪。

「阿雪哥哥他……」

「他沒事，過段時間就可以繼續陪你玩了。」貝洛格伯一邊說著，一邊把洛天引向外面。

「嗯。」洛天點點頭，到了外面，他仰頭望著格伯，抿著嘴唇。

「你想說什麼？」格伯看出了洛天有話想說。

「格伯上神……您真的覺得是阿雪哥哥幹的嗎？」

「為什麼這麼問？」這還是第一個，問貝洛格伯這種問題的人。

他們每一個都認定了阿雪是兇手，包括格伯自己。

「怎麼說……」洛天猶豫了一下，說，「我就是覺得沒必要，以阿雪哥哥的修為，真的想吃人禍靈的話，是不會讓我們發現的。」

格伯側頭望瞭望屋裡，隱約可見白色的雪堆。這個問題他也曾想過，可是他們那麼多人親眼所見，可是，「阿雪他自己承認了。」

「上神，您們給過阿雪哥哥解釋的機會嗎？」

「洛天，我給了。」

「不，您只是認為您給了，因為阿雪哥哥知道，就算他解釋您也不會相信。上神，您就沒有懷疑過這些可能不是阿雪哥哥做的嗎？」

「……」他沒有。

阿雪也這樣問過他。

可是他沒有，他認定了是阿雪幹的。為什麼？因為韋絲娜是神，神不會說謊。人是弱者，他們失去了親人，所以他們不會有錯。

那就只有阿雪。

因為他是妖。

「對不起，洛天多言了。」見格伯久久沒有回答，洛天開口道，「請您好好照顧阿雪哥哥，洛天去給他采些雪蓮，阿雪哥哥最是喜歡的。」

「好……」

貝洛格伯又回到了屋裡，他把手放在雪上面，他開始思考，到底是不是阿雪做的這一系列事情。

沒有答案，也沒有出口。

格伯突然開始害怕，害怕這一切都與阿雪無關。他開始祈禱，祈禱阿雪是被妖性迷惑才做出那樣的事情，只有這樣……他才能站在神的位置去原諒他，去拯救他。

他守了阿雪一百年，阿雪才從雪堆里轉出來。

長長的頭髮還沒長出來，新長的皮膚比雪還白，眼睛是空蕩盪的蒼白色，再也沒有星星。

他伸出手，扯了扯貝洛格伯的衣袖，他咧開嘴，彎著眼睛笑，他說，「格伯，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