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漫天夜色涼如水，窗內白燭搖曳，窗外細雨交集，積水順著琉璃瓦悄然滴落，著地便暈開一圈漣漪，似嘆息似悲鳴。

她縴手熄了燭火，悄然推開夜窗，凝視窗外飄飛的細雨，問天何時公，問雨何時休。

雨後，夜濃，侍女們提著一盞幽暗的燈在前方引路，她隨隱隱餘光踱其後，城街漆黑路易行，轉至陰山路崎嶇，除了腳下一點亮光，山路兩旁不時有水浪拍打的聲響外，全然看不清晰。

生死山，亡夫地，三女忙於設台祭祀，鮮果，酒肉，燒紙，雙燭燃。

侍女退至一旁守候，她白紗跪地雨露寒，青煙灼面黃紙燃，悲悲切切話凄涼，淚珠蓮蓮心憔悴，不知亡者何時歸。

「亡靈歸天，心安兮，大仇得報，瞑目兮，親人團聚，清白兮，今時告慰，莫怪晚……」她黯然神傷，句句戳心，拭淚悲涕。

「夫人，林子里露水濕寒，莫要傷了身子，早早回吧！」身後侍女擔心夫人悲傷至極，傷身耗神。

「銀兩收好，陰陽不同，世道總歸是相通的，你生時不曾缺貫，如今正是有用時，路路打點，好少些刁難，免些委屈，我…這就回了」夫人用心交待後，三跪拜，方才不舍離去。

燭火潸潸分外熾烈，焚灰化盡陰魂暗收，他飄然欣望前路那神傷孝女，滿頭髮白盡顯悲離之心，千言萬語隔陰陽，痛哭無淚，雙悲。

陰陰小路彷彿歸時比來時長，三女匆忙回了府，神慌，掩門，生怕讓人偷窺，俗話說得好，越是怕越是找上門，偏偏夜晚是林沖的班，尾隨來去的他，閃身進了郡守府。

卯時，天已亮，林沖再回客棧時，元帥依舊安然熟睡，打從天庭回來，他便酒醉神迷，想必他不是醉酒而是厭了女兒情，不願清醒。

林沖便與花榮換了日班，睡了懶覺，人間毒藥，飯不可不吃，覺不可少睡，不然整個身子都是沉的，就連情慾都在漸漸滋生，實則不可言喻……

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大字『賀蘭府』，門旁石壁上雨後濺落的水珠滴入泥土，喚醒昨日的沉迷。

府前兩男登門拜訪，一位濃眉修眼，身著紫綢袍，他顧盼神飛風采依舊，另一位樸重堅毅如山巔青松，身著青藍布衣更顯高大，扣門聲聲入耳，只等門內傳佳音。

「用力」紫衣者淡淡兩字。

那位布衣者便再次用力扣門，果真，門開迎人來詢語，那人臉肥褶肉皺成坨，身胖如牛，門縫中探頭。

「二位看著臉生，來我府上尋誰呀？」臉肥身胖者詢問。

「尋你家二公子，快去稟報」布衣者回他。

「我家小少爺可不是誰都能尋的人，報上名來？我好稟報」身胖者侍主為驕的口吻。

「我家主人是新任……」

「你說來者是前日街頭有罪之人，特來登門賠罪，快去」紫衣者氣宇軒昂的神色，倒像是命令他的口吻。

身胖者關門前去稟告，來到後院杏樹林，小主正在大木鳥里做燈，瑩兒一旁幫忙，小四合卻在遠處摘杏。

「小少爺，門…門外有人來尋你，見…見是不見？」肥胖者氣喘吁吁落腳便連忙稟報。

「我說大沙皮，你跑什麼？莫非來人有急事？何人？」瑩兒心快嘴靈的忙問。

大沙皮乃是賀蘭府家丁，入府七八年，從小便體大肥盈，今日輪班看守大門，名字正是小少爺賜名。

「他他…他讓我快報，說是前日街頭有罪之人，特來向小少爺賠罪來的」

小少爺聽之冥思苦想，有罪之人？何人？莫非是那怪物的主人？新任郡守？他來作甚？倒是臉厚。

「他長什麼樣？身邊可有官兵？」小少爺回問。

「他長眼明眸，神采奕奕，盛氣凌人，沒見有官兵，只有一位壯漢陪同」大沙皮方才平息了喘吁。

「你想必是聽了那人的話，跑著前來稟報的，倒是個傻缺，聽話得很，被人家盛氣凌人的氣勢震傻了腦」瑩兒直言不諱數落了他。

「小少爺，她又數落我」大沙皮不服氣的樣子。

「算了，放他們進來吧！」小少爺深思熟慮後，決定會一會他們。

「小少爺，是引他們前廳侯著呢？還是引到您這呢？」大沙皮隨問。

「就這吧！」

「是，小少爺」大沙皮轉頭便要走。

「慢著點，不許再跑」小少爺囑咐，心想讓他們多等才好。

「小少爺何意？他們又是誰？如何得罪你了？」瑩兒聽出幾分話意便忙詢問。

「無意便是意，賠罪便要有賠罪的樣，不是嗎？他們是何人與我何幹？等我犯了案，坐了牢，或許能與他們有些牽連……」

「休要胡說，再胡言亂語，我便用這針線縫了你的嘴，讓你做了啞巴去」瑩兒拿起帶線的針向小少爺比劃著。

「別別別，我這嘴還有大大的用處呢！還有好多話沒對他…講過呢！」小少爺語頓，未曾想關鍵時刻重要的話是要講給他聽的。

可卻是每每隻能在夢裡見到他，甚至是他們，不知是羨慕他們，還是愛慕他們其中一位？

「他又是誰？什麼話不能對我講？你快說？」瑩兒由生幾分醋意忙問。

「哪裡有誰？又能有什麼話，都是夢裡那些事罷了，何必當真」小少爺只能如此敷衍她，瑩兒聽後方才善罷甘休。

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曾明了，是否真有夢裡那兩人，憋在心裡的不解，是否會有人讀懂他莫名的思。

大沙皮從聽到『放他們進來』這句話時，便明白這兩位不是招小主待見的人，不然怎能說放進來？又不是狗，不是貓，更不是牛馬羊？於是他慢悠悠，身搖搖，心不急，腳不快。

美男似瓜農，靜坐木鳥閣，回眸勝星華，叫人傾心送。

兩人隨著大沙皮的引領來到杏樹林，正見小少爺坐在大木鳥桌前製作南瓜燈。

他在南瓜頂上開了一個方形的口，大小要正夠一手進入取瓜瓤，他手中的細刀宛如繡花針，動作緩慢柔美，正巧引起紫衣者的注意，紫衣嘴角飛揚的上玄月跋扈出他肆意的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