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陸曦璟說完，林逸書便清楚他是問顧軒的事，想起顧軒的身體狀況，便不耐煩地打斷他道：「不知道不清楚。」

陸曦璟回過頭，靠在椅背上，兩人沉默片刻，陸曦璟忽然開口道：「這次的計劃，真的萬無一失嗎。」

林逸書一噎，立馬以一種微妙的目光看了一眼陸曦璟，極度懷疑陸曦璟會一本正經地問出這種中二又弱智的問題。他嘲諷道：「夭壽啦陸曦璟，計劃是你自己制定的我可不知道。更何況，我當初可是勸過你的，你不聽，執意要執行。現在都已經實施到這一步了，木已半成舟，你不會反悔了吧？」

陸曦璟一言不發，只是定定地看著他，那眼神是林逸書鮮少所見的迷茫。

他愣了愣，腦內回憶起很久以前一個同樣漆黑無光的深夜，陸曦璟同樣迷茫地坐在他對面，低聲問他自己是否做錯了。想到這裡，他收斂了幾分漫不經心，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問道：「你······怎麼了？現在難道有哪一步不在預料之中嗎？」

陸曦璟走回桌前，就要去夠那筆筒里的裁紙刀。

林逸書看向陸曦璟的眼神愈發驚悚，一把搶走了筆筒。　　　　

陸曦璟面色沉了下來，林逸書的臉色也變了變。

林逸書擺了擺手，道：「說到底這事我也逃不開幹系，但我至少能幫顧軒多少照看著點你的身體安全，就當我在贖罪了。」

陸曦璟：「······」

陸曦璟：「我是想換支筆。」

林逸書：「······」

林逸書訕訕地將筆筒放回原位，他似乎也有些緊張過度了。

意識到這一點，陸曦璟也察覺到自己的狀態有多糟糕。他眼底沉了沉，捏了捏眉心，緩緩道：「如果······他真的被我傷透了心，一切結束過後我們還能回到原來嗎。」

林逸書又懵住了，雖然明白此時陸曦璟說得大多是牢騷話，但他依然難以置信：「所以······你什麼意思？你後悔了？會不會回到原來在現在這個情勢之下，根本不足一提好吧？你今天怎麼凈說些······匪夷所思的話？」

陸曦璟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林逸書見他不說話，頓時坐不住了，急急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後悔了？你要終止這個計劃是不是？你考慮過後果沒有？顧軒的心已經傷了，你現在跟他講開，也無濟於事。反而，會再把他拽進我們這蹚渾水裡。」

陸曦璟放下筆，將手中的文件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不後悔，」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沒有什麼比他平安更重要的。」

林逸書沉默了。

他不懷疑陸曦璟話里有假，只是他有些擔心陸曦璟的狀態。半晌，他開口道：「我送你回去。你現在這一會記得起一會又失憶的狀態什麼也做不了，等你自己調整好了再往下推進度。」

陸曦璟沒有說話，但睜開的眼睛分明表示他的默認。

林逸書將人從椅子上拉起來，推搡著他要往外走：「走吧走吧，今天啥也別幹了，陸企有你哥哥我呢。」

他回頭去拿桌上的文件，等著一會回去處理。　　　　

林逸書想著今後只能靠他一個人處理陸企的大小事務就有些頭疼，他再看向陸曦璟時，他已經披上了外套，拿著車鑰匙準備出門。林逸書看他的打扮，緊皺的眉頭鬆開，調侃道：「喲，這會兒是要去'上班'了？」

陸曦璟轉頭涼涼地瞥了他一眼，卻一字不發地將門帶上，頓時，偌大的辦公室里便只有林逸書一個人。林逸書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陸曦璟的車駛出陸企，眼底有些複雜。

初春深夜，更深露重，冷風戚戚。

景宸給顧軒做了碗熱湯，無視了他眼中的受驚，只是在他戰戰兢兢地喝完之後默默將碗洗了，剛準備上樓收拾床鋪便發現顧軒扶著牆壁慢慢向走廊深處挪動。

他眉毛一豎，有些慍怒。

「去哪。」

顧軒見了他，便有些不敢邁步。他忍著膽怯同景宸對視，卻又在看見他眼中隱約可見的怒火後迅速移開視線，有些帶怯地指了指走廊里的房間道：「我······三天沒有去，貓糧差不多吃完了，我······」

不等他說完，景宸便抄了他的膝窩將他抱起，長腿一邁，沒等因為加大了止痛劑劑量而導致神經反射延長的顧軒反應過來，便幾步走到門前將他輕輕放下。

顧軒站在門前有些愣愣的，有些暈乎乎地開了門。

景宸也是第一次進這間房，他跟在顧軒身後進了門，便發現門的入口被一個拆掉一個面的合金籠子罩著，進這個房間的人，需要穿過一個兩米長左右的籠子才能進到房間。

顧軒見他神色古怪，一邊將景宸身後的房間門關上，一邊小聲解釋道：「進門的時候貓會竄到外面去，但外面沒有食物和便盆，我這樣也沒辦法把它帶回來。」

顧軒先將房間門關上，這樣一來，他和景宸便被關在一個高三米不到的籠子里。他們打開籠子門往外走的時候，果不其然有好奇門外世界的小貓急吼吼地沖了出來，卻又被關在這個籠子里。顧軒在籠子外看著景宸絲毫無抵觸地拎著兩隻貓崽的後脖出來，突然又想到那個人。

他似乎很不喜歡這些小東西，在陸宅的時候，就算有親人的小傢伙主動湊上來，也從未見過他理會。

景宸見他神色有些恍惚，也不究其因，兀自將兩隻貓放在籠子外。

「貓糧在哪。」

顧軒聽到他的聲音才突然回神，給他指了一個方向。景宸找出放貓糧的那個櫃子，縱使他知道顧軒嗜貓的癖好，也不由得被這個櫃子里的東西震了震。

各種口味的貓糧、貓零食、磨牙棒應有盡有，上面還認真貼了小標籤，記錄了每樣每次該投喂的合理量。而這，只是這一面櫥櫃的一個櫃子。

他按著標籤按部就班地將自動餵食器倒滿，回頭看向和小貓搶沙發的顧軒。

顧軒剛入門，便被愛粘人的那幾隻團團圍住，一人幾貓雖是兩個物種，此時卻是熱熱鬧鬧地聚在一起。景宸看著顧軒煞有介事地同每一隻貓打招呼，頓時眉尖抖了抖。

顧軒抬起頭，正好與景宸對視，他神色一僵，羞赧地低下頭。

一直奶黃色的小貓崽勉強邁著小短腿跳上沙發，在顧軒的雙腿上頗有興緻地踩來踩去。

顧軒低頭輕撫著腳邊優雅的白爪黑貓。手套碧綠色的眼瞳映著顧軒削瘦的臉龐，像是注意到他今日的疲憊，一反往日的高冷，親昵地蹭了蹭顧軒的腿腳。

顧軒眼睛亮了亮，眼底也有了笑意。

這一幕，景宸只是垂眼在一旁默默看著。

良久，他忽然道：「陸曦璟最討厭這些東西，也難怪你不招他喜歡。」

顧軒的臉蒼白下來，渾身一僵。手套敏銳地察覺到了，它高傲地抬起頭，碧綠深邃的瞳孔不悅地斜睨景宸。

景宸見他忽然落寞下來，頓時也有些責怪自己說了那話。

顧軒抿緊了唇，放在腿側的手攥緊，卻又頹然鬆開，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他一直都很累，只是因為有支撐著他的東西，從來沒有停下過，所以，他還能堅持。只是，當支撐著他的東西破碎了，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再奔跑，才發現，那雙早已疲憊不堪的雙腿，再也站不起來了。只能跪在泥濘里，等待死亡的救贖。

那之後，景宸再也沒有看見過那雙柔軟澄澈的眼睛裡出現過光彩。

昔日顧軒，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