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待在混沌的小樓里，捧了碗茶，思索著混沌的話。

世上龍脈萬千，一條盛則其他抑，而極盛之後，便會衰弱，而另一條就會暗中崛起，甚至可能很多條一起崛起。

龍脈的如此規律，與人間王朝更替暗合，炎黃二帝便與龍脈定下約定，龍脈替人間選出君主，而由君主一脈，奉供陽壽，以延緩龍脈極盛後的衰弱速度。

京城底下這條龍脈，早在千年前，就該消亡的。

而千年前的始皇帝，並不是這條早就衰弱得即將消亡的龍脈所擇的主。

始皇帝發現了這條龍脈，用自己的陽壽救助了它，借它之威搶奪了王位，而後與馭妖師定下約定，囚困窮奇供給靈力給龍脈，始皇帝借權勢扶正妖監。

有皇帝一脈陽壽供給，又有窮奇的靈力，這龍脈不僅恢復成最初的強盛時期，還一直綿延至今。

當初炎黃二帝允諾龍脈絕不幹涉它們想辦法為自己續命，而且這條龍脈也沒有傷害炎黃血脈，混沌是沒有理由對付它的。

但龍脈不除，窮奇死後，得不到靈力供給的它，是會甘心衰弱消亡，還是魔化尋找下一位靈力供給者，誰都不確定。

「我確實飽含私心，但我所做之事，也並非不是為了保全整個人間。」

盛世灌了一口茶，想得有點腦殼疼。

這事兒往大了說，關乎天下蒼生，世間六界，往小了說，就是私人恩怨。

盛世最好的做法應該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放任事情自行發展。

但如果混沌順利斬斷龍脈，國家一亂，戰火紛飛，到時候死的人，到底會不會少於龍脈魔化所帶來的天災人禍，也是誰也說不準。

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完全無解。

「還在想？」混沌的聲音忽然打斷了盛世的思緒。

盛世抬頭去看了剛進門的混沌一眼，又低頭回去盯茶杯。

「以你的壽命，你若不管此事，完全能平安喜樂活到壽終。」

「都讓我知道了……也無法當做無關事由了吧……」

「說來這錯因你們馭妖師也有份。」

「所以我就更不能不管了吧……」

「所以你想出什麼解決方法了嗎？」混沌饒有興趣的問。

混沌其實也不想和龍脈打交道，他雖然是混血兒，但也確實是黃帝血脈，礙於祖上和龍脈的約定，他去斬龍脈，必死無疑。

最好的結果也是借著體內的內丹殘留個一魂兩魄，能回去再陪陪窮奇。

「你的目的只是為窮奇解開封印，而不是非要斬斷這條龍脈吧？」盛世問。

混沌攤攤手：「我才難得管這條龍脈的事情。」

「所以，只要解開窮奇的封印就可以了吧。」

「孩子，別把問題想得那麼簡單。」混沌順手托腮倚在桌上，「這封印是你們馭妖師藉助了山海殘卷的力量結成了，又有始皇帝的靈力為印，聯通了地下的龍脈，不是那麼好破解的。」

「有山海殘卷就行了吧？」盛世努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語氣。

混沌盯了他幾秒，忽而挑唇一笑：「且不提你手上沒有，就算有——」

「——本帝都解不開的封印，區區一份山海殘卷怎能解開？」混沌哼笑了一聲，「本帝可是山海經結界的守門人。」

盛世噤了聲。

「收集山海殘卷修復山海經結界可是你們馭妖師的責任，在管我閑事之前，不如先做好自己的本職？」

盛世低頭不語。

「且替我給白寅帶個話，就說，朔月這些年在忙著拯救天下蒼生，讓你好好活著等他回來救你。」

「你分明可以自己去，幹嘛要我帶話？」

「我怕我再見他，會無法冷靜的做出判斷。」混沌睨了盛世一眼，微斂眸子。

「哦。」盛世應得不情不願。

「啊對了，教你個法咒，可以隱藏山海殘卷的氣息，你若是將來尋找了，可以用上。」混沌又笑了笑，他生得貌美，一笑起來，宛如燦爛星河，「也當你幫白寅和我帶話的謝禮吧。」

盛世：「……」

「您說。」盛世擠出微笑。

混沌給他示範了一次法咒結印手法，盛世看得認真，確定是窮奇教自己的那個。

出於好奇，盛世問了一句：「這法咒……是什麼來歷啊？」

「山海經結界守門人祖傳。因為山海經也是我們守護的對象。隱藏它的氣息是非常必要的。」

「只有你們會嗎？」

「怎麼？你在別的地方見過？」

「……我、我師父教過。」

「哦，可能是以前教過馭妖師吧。」

「哦。」

「你既然會的話……那換根翠羽給你當謝禮吧。」

「那是什麼東西？」

「青鳥的羽毛，會帶來福祉哦。」

「……」

混沌送了盛世回妖監，真的給了他一根青翠的羽毛，光彩流轉，暈色繁華。

盛世在混沌走前，問了一句，說如果我能找到解開封印的方式，你是不是就不會去斬龍脈了。

混沌靜了一會兒，笑了一下，說是啊，你如果能救出白寅，我就幫你讓妖監重回巔峰。

盛世翻起了妖監的藏書閣。

妖監存世千年，藏書無數，都被分門別類的一一放好，盛世翻起來不算難，但也不輕鬆。

整整找了一宿，盛世才終於在一本手札中找到了關於山海殘卷的使用方法。

手札記載得很詳細，盛世也就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記了下來，而後毅然決然的回去找窮奇。

窮奇是原形趴在封印里，睡得挺熟。

盛世借山海殘卷的力量穿過封印，蹲到了窮奇頭邊，輕輕摸了摸他。

窮奇被他摸醒，半睜了隻眼睨了他一眼，然後抬爪子把他掃到了自己脖子邊。

這一塊毛茸茸的，又正好和爪子之間隔了一塊空位。窮奇把他埋進了自己溫暖的毛髮里，然後繼續睡。

盛世從窮奇脖子上的毛里鑽出個腦袋，爬到了窮奇爪子上：「醒醒！」

「你說，我在聽。」

「我在妖監藏書閣里找到了關於山海殘卷的使用方法。」

窮奇睜開隻眼睛瞅著盛世：「你是打算用山海殘捲來解開我的封印？」

盛世靜了一瞬，點點頭。

「我說過了，你解不開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

「那你隨意。」

「啊對了，你為什麼會隱藏山海殘卷氣息的法咒啊？」盛世坐在窮奇爪子上一邊翻著手札一邊跟窮奇搭話。

「大哥以前教馭妖師的時候順便就記了。」窮奇把腦袋蹭過來，「說起來你居然不會？你師父沒教？」

……他老人家，還真沒教。

盛世翻著手札，默記著上面的法咒：「這封印陣眼在哪兒？」

「就是我。」

「啊？！」

「我就是陣眼。」

盛世翻頁的手勢一頓。

「所以我就說了，你解不開的。」

盛世沒有應聲，只是繼續翻到下一頁，去記剩下的法咒。

「我可是凶獸誒，你放我出去，不怕我為禍世間？」

「你都快死了，也為禍不了什麼。」

「你就不怕我是裝的嗎？」

「那正好，我缺只靈寵，收了窮奇當靈寵，出門肯定面子足。」

窮奇忽而低低的笑出聲，伸舌舔了舔盛世：「你就不怕我噬主，吃了你？」

「我不和你胃口，你懶得吃。」盛世關上手札，從窮奇爪子上跳下去，在窮奇柔軟的毛髮里蹭掉了窮奇舔他留下的口水。

「別逞強。」

「讓我試試。」

窮奇閉了嘴，趴著看著盛世在地上繪製法陣。

盛世知道自己身上靈力很強，師父也曾叮囑過他，千萬小心靈力反噬，若是不慎走火入魔，便是神仙也難救。

盛世想借這股力量賭一把。

窮奇現在很虛弱，他憑著這股靈力，應該可以壓過窮奇，壓制了陣眼，解除封印就容易了。

最後一筆法陣畫完，盛世站在窮奇身邊，看著法陣里蔓延出的鎖鏈捆綁窮奇。

窮奇也不掙扎，只是靜靜的趴著，看著盛世。

盛世的額頭開始冒汗，壓制陣眼比他想像的還要困難，窮奇畢竟是上古凶獸，就算是快死了，也自有一股威壓存在。

盛世有些扛不住了，體力靈力開始紊亂。

他並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靈力經常暴走，輕則暴躁易怒，重則殺心難抑。

法陣里蔓延的鎖鏈忽然斷裂，力量反噬，盛世只感覺胸口一悶，眼前發黑。

但他的靈力卻沒有暴走，人也沒有摔倒在地。

「早說了讓你別逞強，我可沒有多餘的靈力救你。」化為人形的窮奇抱著盛世，小心的把他放倒在地上。

他靈力紊亂的厲害，雖然還沒暴走，但離暴走只差一步之遙，窮奇一時間也不敢亂動。

「怎麼回事？！」窮奇正一籌莫展，忽然聽見了混沌的聲音，一抬頭，一身宮服還沒換下來的混沌正站在封印外，深鎖眉頭。

「大哥……」窮奇愣了一下。

混沌也是微愣了一瞬，然後恢復了皺眉的表情：「這孩子在做什麼？」

「他說他想解開封印……」

「胡鬧，他一個半吊子的馭妖師，怎麼可能解得開——」混沌的話頓了頓，又嘆了一聲，「我讓他帶的話，他也沒帶給你吧。」

窮奇搖了搖頭。

「算了，他怎麼了？靈力反噬？」

「嗯，有點嚴重。」

混沌伸手觸碰著封印外緣，水波似的紋路開始出現在封印形成的結界上，結界慢慢裂開道縫隙，混沌趁機鑽了進去。

人類的軀殼被丟在結界外，結界里的混沌渾身赤裸，墨色長發一路蜿蜒在地上，混沌順手扯了根頭髮給自己幻化了一身墨色長袍，而後半蹲在盛世面前。

「這孩子也真是胡來。」

「大哥你也很胡來。」

「……你知道了？」

「我看了他的記憶。」

「如此……知道了便知道了吧。」

「斬斷龍脈你也會死！」

「我並不是純粹的黃帝血脈，我甚至連冠上軒轅姓氏的資格都沒有不是麼。」混沌抬手輸送靈力到盛世體力，給他梳理紊亂的靈力，「所以我不一定會死。」

窮奇不說話，只是盤腿坐在了一旁，氣鼓鼓的看著混沌給盛世梳理靈力。

「我給你的內丹，為何要託人來還我？」梳理完了盛世體力紊亂的靈力，混沌也幹脆席地而坐，看著窮奇。

「我……我以為、以為你不要我了。」

「你這個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