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快死了。」

窮奇的話回蕩在盛世腦海里。看著鬱郁蔥蔥的山林，他陷入了沉思。

雖然說是答應了幫忙找混沌……但是這天大地大的，上哪兒找去？

盛世走出山林，又默默的往京城走。

師父之所以催促他遠離京城，應該就是怕他護不住山海殘卷，但是剛才窮奇教了他一個法訣，可以藏住山海殘卷的氣息。

盛世是不太相信窮奇會這麼好心的，但他還是按照窮奇所說試圖在山海殘卷上結了個印，他自己感覺是沒什麼變化，但是窮奇說他成功了。

盛世都在想窮奇是不是聯合混沌在做戲，自己是不是相信得太草率了，可是他想歸想，後悔歸後悔，還是準備去找混沌。

窮奇告訴盛世，他被困在這裡千餘年了，早在當初山海經結界破碎之前，他其實就被封印在此處，如果只是普通的封印倒也無所謂，但是這封印，卻一直在消耗窮奇的靈力。

妖有妖力和靈力，妖力為後天修為，而靈力是妖的本源之力，只有將妖力全部修鍊成了靈力，妖才會越過雷劫成仙。

窮奇告訴盛世其實並沒有什麼所謂的雷劫，妖和仙之間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就拿山海經上可憐的九尾狐來說，他既是代表多子多福的狐仙，也是食人血肉的狐妖。如何區分，只是看人類的意願而已。

窮奇也告訴盛世，沒有多少妖對人類感興趣，人類一點都不好吃，而且大多數普通人靈力雜駁，還不如一棵草來得純凈。

至於食人魂魄一說，確實有妖愛吞食人類魂魄，但大部分的妖類其實無法消化魂魄這種東西。

盛世其實知道這些事，妖監的藏書里有寫，甚至還有一本《六界群生錄》，詳細記載了各種物種對人類的評價。

盛世也是突生好奇，就問了窮奇一句，說你吃過人嗎？

窮奇盯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趴在地上有些小心翼翼的回答，說吃過，還吃過不少，因為當時年紀還小，不懂事，生氣了就把敵人吃掉了，結果就成凶獸了。

盛世忽然就被逗笑了，這隻叫白寅的窮奇和人們口口相傳的不太一樣，也和妖監里記載的其他窮奇不同。

盛世又把話題拐回去，問他這裡的封印為什麼會吸收他的靈力。窮奇卻答非所問，反問了盛世一句，當今王朝持續了多少年。

盛世略微一愣。

都說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但是當今王朝，卻平平穩穩的延續了上千年。

窮奇說，他是被始皇帝封印的。

盛世腦海里盤旋起一個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看了看窮奇，有些不敢相信的問出口，說你的靈力不會是供給給龍脈了吧？

窮奇沒回聲，只是點點頭。

時間上也是吻合的，盛世忽然感覺心底發寒。

窮奇說，他原本掙脫過始皇帝的封印，但是沒能逃多久，就被馭妖師抓了回來，重新封印了。

這道封印藉助了山海殘卷的力量，他解不開了。

一代馭妖師們和皇室定下契約，皇室會扶正馭妖師的地位，也會支持妖監的創辦，相對的，馭妖師們要幫助皇室永遠禁錮住窮奇，榨幹他的靈力。

龍脈是一個國家的命脈，京城的龍脈向來平穩，所以這任王朝，也平穩的延續著。

除開逃走的那些年，窮奇被困在這裡千餘年，再雄厚的靈力也被消耗得所剩無幾，而沒了靈力，妖就必死無疑。

早在百餘年之前，窮奇的靈力就被耗盡，他會一直苟延殘喘至今，是因為混沌發現了他。

當初朔月作為鎮守山海經結界的守門人之一，在山海經結界破碎的同時，也被重傷，昏睡了幾百年，醒來後又失憶了，斷斷續續的又花了幾百年找回記憶，然後他便去找起了自己曾經的兄弟族群們，而後他找到了白寅。

當時的白寅已經奄奄一息，他看著心疼不已，就把自己的內丹餵給了白寅。

混沌與其他妖獸不同，他們一族本為五帝之一的帝江，也被稱為軒轅黃帝。當初山海經結界創立，軒轅黃帝一族幾乎盡數獻祭，殘留下來的幾個，也都成了結界的守門人，朔月是第二代守門人，是混血兒，所以他沒有冠上軒轅的姓氏。

而朔月，有四枚內丹，一顆是父親的，一顆是母親的，一顆是軒轅族祖傳的，最後一顆是自己的，所以哪怕給了白寅一顆內丹，對他影響也不大。

這百年來，朔月雖說不會天天過來，但一月起碼過來一回，給白寅帶點好吃的好玩的，或是講些遇上的奇人怪事。

窮奇說，他有三年沒見過朔月了，這很反常，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還笑著問自己，下次想要吃什麼。

窮奇當然也知道，當今天下，正統的馭妖師不剩多少，混沌當然沒什麼敵手，他不可能有生命危險。

窮奇只是拜託盛世，說如果見到了混沌，告訴他，謝謝他這些年來的陪伴。

靜了很一會兒，窮奇又低聲的加了一句，說如果他顯得不耐煩了，就告訴他，說白寅搶走了山海殘卷，破開封印跑了吧。

內丹窮奇也吐了出來，小心的拿所剩無幾的靈力包裹好，教盛世使用山海殘卷的力量，穿越結界來取走。

盛世站在結界里，接過內丹收好，又俯身過去抱住了窮奇巨大的腦袋，蹭在他耳邊。

「我答應你，會替你找到混沌的。」盛世許下承諾。

然後他就出來了，然後冷靜了下來，就開始後悔了。

窮奇說的話，他根本無法判斷真假，就連這顆內丹，到底是不是混沌的都不一定。

漫無目的走回了京城，正好午膳時間，盛世就順便去吃了個午飯。

盛世回了妖監，掐了個訣召喚來一大群鳥妖，向它們詢問混沌的下落。

居然還真叫他問著了。

一直住在宮裡的喜鵲妖告訴盛世，混沌大概在三年前進了宮，化身成了今上身邊當紅的大太監，每日服侍今上，哄得今上很開心，放了不少權給他。

盛世聽到後懵了。

宮裡，他要怎麼進去？

喜鵲妖問盛世打聽混沌做什麼，盛世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喜鵲妖也瞭然的沒有再問，只是笑道，說你不是馭妖師麼，直接拜見今上就行了，皇室和馭妖師們有協議的。

盛世想了想，有點慫。

喜鵲妖保持著溫和的笑：「要不你跟我一起進宮吧，正好長公主最近鬧著要新裙子，我就說你是我同鄉，蘇州來的綉娘。」

盛世懵了一瞬，拔高了音量不可置信的反問一句：「綉娘？！」

喜鵲妖掩唇笑著：「後宮可不是男人能進的，要想見混沌，你就得進後宮。」

盛世：「……」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

被喜鵲妖盛裝打扮了捎進宮之後，盛世跟著喜鵲妖走在宮裡的青石板小道上，只覺得落在身上的陽光都帶著笑聲。

「沒人笑你。」喜鵲妖抬手給盛世遙遙指了個方向，「那邊去就是了，混沌你自己應當認識，若是遇著了人盤問，你就按我教的說。」

「我知道了。」盛世嘆了口氣。

一路按照喜鵲妖指的道路，盛世倒也走得順利，來來往往的宮女見了他還會欠身行禮。

盛世瞧著這些宮女對自己的態度，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繞過半月門後，便是一座宮門，尚未走近，盛世就察覺到了混沌的氣息。

盛世止步，並沒有再往裡走。

過了沒一會兒，盛世便看見出來了個太監打扮的人，他一抬頭，盛世便看見了一片虛無。

「你找我？」虛無的空間里，慢慢蛻出白色，一片綠意從腳底生長，轉瞬便成了花海，混沌捏了朵芍藥，在那片花海中央半睞眸子瞧著盛世。

盛世雙手交疊，行了個妖監傳承下來的禮數：「小生盛世，見過黃帝。」

「我這一族的首領才會繼承黃帝之名，我並不是，我甚至連軒轅的姓氏都沒有冠上。」混沌丟開手裡那朵芍藥，鮮紅的花朵在飄走的同時碎裂變白，最後化為一股青煙，裊裊而盡，「喊我朔月便可。」

盛世拿出了窮奇給他的那枚內丹，恭敬的遞上給混沌：「此物，歸還於您。」

「白寅怎麼了？！」混沌忽然就慌了神，這一片花海開始破裂粉碎。

「他……他目前看起來還沒事……」盛世瑟瑟發抖。

混沌抬手一揮，花海褪去，周遭一切轉瞬成了瓊宇閣樓：「且進來坐。」

盛世遲疑了一下，跟著混沌進去了。

混沌砌了杯茶遞過來給他：「白寅讓你還給我的？」

「是的……」盛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順著混沌的問話回答。

「這傻孩子。」混沌接過內丹，眉目愁結。

「窮奇——我是說白寅他，快……快要消亡了，您知道嗎？」

「我若是不知道，把內丹給他做什麼？」

盛世語塞，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混沌看起來明顯是因為其他原來耽擱了才沒能去看窮奇。

總不能說是窮奇以為你不要他了所以鬧脾氣吧？

雖然可能並不排除這個可能。

「能否好奇問一下，您為何進宮？」盛世忽而開口，「雖然知道有些不應該……」

「告訴你也無妨。」混沌打斷他的話，「我在找龍脈。」

「龍脈？！」盛世震驚了。

「準確點是，進入龍脈沉眠之地的方法。」

「您找龍脈是……？」謀權奪位完全沒必要啊。

「斬斷它。」

「什麼？！」

「你見過白寅，也該知道，他被封印所困。」混沌說，「困住他的封印和地下那條龍脈相連，我若想救出白寅，就必須斬斷它。」

「可龍脈是國家氣運啊！」

「它千年前就該斷了。」

盛世啞了音。

「這條龍脈，在貪念的汲取著另一隻凶獸的生命，你覺得，它還是氣運嗎？」混沌說得義正言辭，「若不是它尚在沉睡，世間早就亂了。」

「你們人類，從來貪得無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