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盛世醒的時候，太陽已經從窗外落進了屋子裡，在地面上投下漂亮的光斑。盛世打量了一下四周，怔了一下才想起來是當時玊瑤挑的那件木屋。

玊瑤不在屋裡。

盛世坐起來，發現除了有點乏力，身上沒有不適感。

是玊瑤治療過了是麼？

盛世在床邊坐著，想著玊瑤是不是現在不太願意見到自己，正想著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就聽見了開門聲，一抬頭，看見了玊瑤。

玊瑤散著一頭長髮，逆光站在門口，門外陽光給他度上了一層金邊，顯得有些朦朧不真實。

玊瑤一邊往屋裡走，一邊束著自己的頭髮：「身體還好麼？」

「有點乏力。」盛世如實回答。

玊瑤沉默了一下，束好發走到盛世身邊坐下，輕輕問他：「為什麼不制服我，或是幹脆推開我？」

「制服不了你啊。」盛世說得無奈，「你都算髮狂了誒，我要怎麼制服你？」

「你是馭妖師。制服發狂的妖獸是你的本職工作好麼。」玊瑤語氣有些嚴厲。

「那我也沒制服過發狂的麒麟好麼。」盛世有點委屈，「你是麒麟誒，就算被封印了也還是麒麟誒，你又是馭妖師，我會的東西都根本對付不了你好麼！」

玊瑤沒和他繼續吵，只是忽然輕輕把盛世摟進了懷裡：「對不起。」

盛世愣了一下，撇撇嘴沒有應聲。

「我把你送去沈玉那兒，就是怕這件事，風狐不在我身邊，我不敢確定我到底會做出什麼事來……」玊瑤道，聲音輕緩溫柔，「對不起。」

「風狐……」盛世感覺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一時間又忽然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聽過。

「他是我的伴生靈獸。」玊瑤摟在盛世輕撫著他的頭，「新年快樂。」

盛世又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今日年初一。

「新年快樂。」盛世輕聲回應了一句。

「你是要回沈玉那兒，還是搬回來和我住？」玊瑤忽然問他。

盛世沉默了一會兒：「我住他那兒。」

「好。」玊瑤應了一聲，鬆開盛世，「再睡會兒，我下午送你過去。」

盛世搖頭：「睡不著了。」

玊瑤抬手撫在盛世臉上，輕輕往他額頭親了一口：「乖，再睡會兒。」

「真睡不著……」

玊瑤就順手摟著盛世倒回床上：「一起睡會。」

盛世：「……」

玊瑤似乎是有些累，摟著盛世睡了過去，盛世睡不著，就幹脆去抓了一縷玊瑤的頭髮玩兒。

玊瑤睜眼的時候發現盛世編了他一頭的麻花辮，手上還捏了一縷正在編。

「你幹嘛呢？」玊瑤愣了一下。

「呃……」盛世鬆手。

於是傍晚時候，玊瑤把盛世送到沈玉小塢的時候，沈玉看著玊瑤的頭髮抽了抽嘴角。

「你這頭髮是怎麼了？」

玊瑤捏了一縷波浪捲髮晃了晃：「還挺好看哦？」

沈玉：「……」什麼玩意兒這隻麒麟瘋了麼？

玊瑤叮囑了盛世幾句就打算走了，結果沈玉攔了他一下，給了他一片青翠的葉子。

沈玉說是春精靈送的，今早上來的。

玊瑤收下葉子應了一聲，和盛世揮揮手告別。

盛世跟著沈玉回小塢里，才發現秋鸞不在，一問，秋鸞拿著春精靈給的葉子去找藍游心了，沈玉本來想送，但秋鸞不讓。

沈玉還從屋裡抱出來一本花給盛世，說也是春精靈送的，這是花妖，讓盛世當孩子好好養。

盛世看著那盆花抽了抽嘴角：「為什麼要給我一隻花妖讓我養？」

沈玉沉吟了片刻：「送你個孩子免得妖監傳承斷了吧？」

「那不是應該送個人類孩子給我麼？！」盛世眼角只抽。

「……」沈玉繼續沉吟，「那可能是送給玊瑤的吧。」

「那為什麼要給我養？！」

「……」沈玉崩潰，「那你問春精靈去啊我怎麼知道？！」

「那我不是找不到春精靈麼我又不認識他。」盛世翻了個白眼。

「……你怎麼了？脾氣有點大啊。」沈玉有點奇怪，這孩子一直都很乖巧可愛來著的。

盛世沉默了一下，淡聲開口：「沒事。」

「你去找玊瑤，和玊瑤吵架了？」沈玉問了一句，沒等盛世回答，就伸手撫在他頭上，「你體諒一下是個老人家嘛，他不告訴你封靈咒的事也是因為喜歡你怕你知道之後煩惱。」

「……」盛世靜了一下，反問，「你說的哪種喜歡？」

沈玉一愣：「啊？」

「算了我沒事。」盛世張手求抱抱，「給我抱一下好不好？我要抱毛茸茸的鳥。」

沈玉：「……」

沈玉嘆了一聲變回原形，巨大的雪白鳳凰埋首撲進盛世的懷裡。

鳳凰的羽毛絲滑柔軟，還很溫暖。

盛世抱著沈玉的脖子埋首在他胸前茂盛的羽毛里蹭了蹭，聲音有些發悶：「我可以拔你的毛嗎？」

沈玉：「……除了尾翎，可以。」

盛世繼續蹭了蹭：「算了，拔了也沒用。」

沈玉用翅膀把盛世整個包裹住，垂首下去蹭在他頭頂：「怎麼了，嗯？」

「我有點亂，思緒是亂的，目的是亂的，心情是亂的。」盛世蹭著柔軟的羽毛。

「你來的目的是什麼？」沈玉問他。

「找到解開窮奇封印的方法。」

「你找到了麼？」

「……好像還沒有。」

「我不是已經在幫你解陣了麼？」

「那就是已經找到了。」

「是的，你的目的已經完成了，現在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嗯。」

「思緒為什麼亂？遇到什麼想不明白的事情了麼？」

「我為什麼會遇到玊瑤？為什麼會遇到你？為什麼剛好你就會解陣？」

沈玉沉默了一下，翅膀輕輕一挑，盛世脖子上的吊墜露了出來浮上半空：「青鳥的羽毛，會帶來福祉。」

「你是說青鳥覺得我遇上你們，會福祉是麼？」盛世從他厚實的羽毛里抬頭望他。

「你覺得你現在福祉麼？」沈玉反問他。

盛世沉默著。

從離開京城後，不知道該往那邊走，然後遇上了那個神秘的白衣男子，告訴自己南疆有鳳。而後是在赤安山脈遇上了玊瑤，一路來南疆的路上，玊瑤都很照顧甚至可以說是寵溺自己。到了三苗之後，在得知秋鸞並非鳳凰的同時，卻又得知了這裡真的有一隻鳳凰。而且很巧的是這隻鳳凰真的會解陣。

這一切都是因為青鳥的羽毛麼？

好像就算離開了師父，也沒有感受到太大的孤獨，因為身邊一直有人，幸不福祉盛世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不幸。

「好像還算福祉吧……」盛世回答得有些不確定。

「你自己感覺就好。」沈玉輕輕笑，「說心情亂，玊瑤對你做了什麼嗎？」

盛世抱著沈玉不回答。

沈玉也不問了，就靜靜的讓他抱著。

於是秋鸞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屋子中央，盛世撲懷抱著一隻大白鳥。

秋鸞：「我是走錯了麼？」

沈玉抬頭看了她一眼，低頭用喙蹭了蹭盛世。

盛世鬆開他。

沈玉還沒來得及變回人形，就見秋鸞走了過來。

沈玉有點慌，因為剛才秋鸞不在，他也就沒掩飾自己變回的是鳳凰的原形。

「我也要抱。」秋鸞撲進他柔軟的羽毛里。

沈玉：「……」

於是最後，巨大的鳳凰趴在地上，秋鸞和盛世一人靠在他一邊翅膀下面，拿他翅膀當被子。

「你倆要不幹脆把我燉了吃了吧？」沈玉無奈的用翅膀摟好他們。

「你看著不像天鵝誒。」秋鸞蹭他的翅膀。

沈玉：「……因為天鵝都長不了我這麼大吧，再說我又不是普通天鵝。」

盛世在另一邊蹭他的翅膀：「你燉了好吃嗎？」

沈玉：「……不知道，但是味道應該不錯，誒不是你還真想燉了我不成？」

「嗯……」盛世沉吟。

沈玉摟好他們倆：「你們倆今晚是要就這麼在我翅膀底下睡嗎？」

秋鸞扯著他翅膀往他羽毛里鑽：「嗯。」

另一邊盛世同樣動作一頓鑽。

於是第二天玊瑤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房中央變回原形的沈玉趴在那兒昏昏欲睡。

玊瑤：「……你孵蛋呢？」

沈玉：「……」

沈玉抬頭瞪了他一眼，翅膀輕輕一抬，就露出了底下兩個窩在他羽毛里還沒醒的人。

「……」玊瑤看了片刻，下結論，「你還真在孵蛋啊。」

沈玉瞪他，壓低了聲音：「過來把盛世抱走！」

玊瑤輕輕笑了一聲過去抱起盛世，盛世被他這麼一動，無意義的嚶嚀了兩聲，睜眼茫然的瞧過來。

玊瑤笑著低聲問他：「睡得舒服嗎？」

盛世往玊瑤懷裡蹭了一下，閉眼繼續睡：「好軟……」

沈玉用翅膀輕輕捧著秋鸞，化成人形的同時也把秋鸞抱穩在懷裡，秋鸞睡得很熟，絲毫沒有醒過來的徵兆。

把秋鸞盛世都安頓好之後，玊瑤問沈玉：「你這是幹嘛呢？」

「你是把盛世怎麼了？這孩子昨天過來就說要抱我，要抱就給他抱吧，結果秋鸞回來看見了也要抱。」沈玉揉著太陽穴，「然後他們倆就往我羽毛里鑽，一人一邊隔著我聊了半晚上。」

玊瑤低低笑著，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御靈陣我快解開了。」沈玉瞥他一眼，悠悠道，「我靈力不及你，封靈咒我肯定是不敢給你解的，要麼你就放棄解咒，要麼你就和我一起去一趟蓬萊。」

「嗯。」玊瑤應了一聲，「我自有思量。」

沈玉輕輕嘆了聲：「那你便好自為之。」

「嗯。」

「我去歇會兒。」沈玉說著，出門一頭扎進了山湖裡。

玊瑤坐在小塢外，看著游在山湖裡休息的沈玉。

山湖邊的土地里，悄悄冒出來了鮮嫩的草葉芽兒，昭告這被沉寂了一個冬日的大地，春天到了。

玊瑤看著山湖裡因為沈玉遊動而產生的漣漪，恍然覺得自己心湖，似乎也泛起了漣漪。

「盛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