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得很好。」

她在我面前站定，眼尾微微上挑自帶一種風情，閃爍著精光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著我。

一件清淺的白紗將她身上那件顏色艷麗的海棠花綉羅裙給遮去幾分張揚，紗上點著稀碎的華光，在日色的映照要耀眼奪目。

花神棠雪，容貌傾城，百花之主。

她紅潤的嘴角掛著一抹淺笑，卻又讓人感覺那是一種挑釁，微微揚起的頭顱彰顯著她作為一方主神的高傲。

她朝我走來幾步，如蔥白般的纖細手指撫了撫衣袖上的精美刺繡，「大婚之後，我會向陛下請旨，讓他封你為天妃。」

九重天上無人不知，天帝與花神即將成婚，婚期定在下月十五，恰是花開月圓之際，九天同慶，合歡圓滿。

此生所願，不過良人相伴而已。

有這般絕色佳人在身邊一同度過千萬年荒蕪歲月，想來也算是圓了他良人相伴的心願罷。

不知為何，那顆在胸腔里有力跳動的心臟，卻泛出一陣陣的苦楚來。

我訥訥的搖了搖頭，不做其他回答，筆在紙上暈開大片墨跡，我只得施法抹去重寫。

「哦？」棠雪的眉峰稍稍挑起，眸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驚訝，隨後又瞭然輕點兩下腦袋，思索片刻才緩緩開口，「如此也好。不若我向陛下請旨，讓他封你做花神，如何？」

「牡丹雍容，海棠華艷，梅花堅毅，皆是百花新主的好人選；月明不過月下素曇一株，哪裡能擔得這般重任。」我淡淡的和她說著。

棠雪垂眸，走到一旁的木椅坐下，從衣袖裡伸出手來支撐著自己的腦袋，半垂眼簾斜睨著我，「月明，你我心裡清楚，九重天的那些個神仙也都清楚，真正留在陛下心裡的人是誰。我棠雪並非想和你爭這個位置，只是如今情勢你也清楚，只有我才能幫他坐穩這個位置。」

我知道，棠雪在意的，是天後這個位置，是能與他並肩的機會，她不在意天帝將來會有多少妃妾，只要她穩穩噹噹的坐在天後這個位置上。

可她終究是愛他的，她愛了他這麼多年，所以她來勸我留下來，她以為我是因為他要立她為後才想離開。

「我知道。」我回答她，「有你在身邊輔佐，他會是一位好帝王，海晏河清，天下歸心，我期待著這樣的盛世。」

「即便你再也見不到？」

剛蘸上濃墨的筆鋒滴下一滴墨水，我的思緒也隨著那滴墨漬不斷的暈開。

最後的思緒停駐之際，我卻不由得笑了笑，可我卻覺得比哭還要難看千倍萬倍。

「是。」

「即便我再也見不到……」

棠雪走了，空氣中還殘留幾縷她身上的盈盈花香，門外的涼風捲起花壇的幾片落葉飄到地上，一切似乎都變得那麼荒涼。

她帶著笑離開。初次見她的時候，她便是笑著的，那時的我讀不懂她笑里的含義，原來如今我還是讀不懂她笑里的含義。

我垂眸看著紙上的墨畫，長夜雲開霧散，卻不見明月高懸，那一抹濃重的墨跡在輕盈的雲層上異常顯眼。

那便再畫一片烏雲吧，就當做是它把月光給遮住了。

我再次拿起筆。

「啪嗒。」

又是一滴液體掉在了柔軟的紙上，我垂眸定睛一看，卻是透明的，依舊慢慢暈開了水漬。

我愣了愣，才抬手往臉上一摸，指尖觸到一絲絲的涼意。

從大開著的窗戶向外面的天望去，湛藍得沒有一絲其他的顏色，微風吹拂著窗下的曇花苞在輕輕搖晃。

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株曇花也是這般，在景辰宮的槐壇里，乘著清風悠悠舞動，和槐樹枝頭的夜鶯一起，等待著一位穿著銀甲的英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