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多少氣了，卻還惦記著地上沾了灰的糖，他昨天吃了太多藥，那些藥沒一個是不苦的。

他最怕苦了，可真到了吃的時候卻不皺一點眉頭，因為這是為他家阿軟吃的，他不怕，他能挺著。

只要阿軟能輕鬆一點，不那麼累了，他寧可天天吃苦，把自己吃成一個大苦瓜，給他家阿軟敗火。

傻乎乎的阿福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才沒個節制地去吃那些花花綠綠的藥豆，直到口吐白沫全身動不了，才漸漸醒悟，原來苦也不是那麼好吃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不過才八塊銅板，就這麼苦，不光苦還要了他的命。

只是賺了八個銅板，他就已經這麼難受，那每天在外面起早貪黑做活的軟軟，一年賺了那麼多銅板，得有多難受？

他的軟軟啊！

「板板，存起來，板板。」

阿福的氣越進越少，他努力地瞪著眼睛，想把自家美美的雙兒妻再看一看，可是他沒多少力啦，只能寸寸地點道：「板板！啊！板板！」

他這樣在意那幾枚銅板，阿軟也不忍拂他的意，將扔在地上的銅幣串重新撿回手中，連帶著那顆沾了灰的糖球，一併遞到了阿福的面前。

「傻阿福，你，你真是傻，不過，這些錢，我收下了，你，你……」

阿軟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他的臉現在在發大水，眼淚從珠子變成了水柱。

哭的鼻涕眼淚一臉的小雙並不好看，可在阿福的眼中，卻還是那麼美那麼溫柔。

「軟，呃！我，我，幫到你了嗎？」

他那樣期待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多希望他點點頭，像平常一樣，湊過來親親他，說一聲：「阿福真能幹，我怎麼能沒有阿福呢？」

「呃！呃！我，幫，幫到你了嗎？」

他執拗地追問道，眼睛已經是白多黑少，阿軟哭著，悲傷著，拉住男人在被子底下的手，聲音抖得如簸箕裡面的玉米粒。

「是！是！你幫到我了，好阿福，真能幹，我，我怎麼能沒有阿福呢？」

默默將糖球送上去。

「阿福這麼乖，軟軟有獎勵呢！阿福不是最喜歡吃糖嗎？來，嘗嘗這顆糖，好不好吃啊？」

「糖，糖……」

阿福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他模模糊糊地看見阿軟遞過來的糖，想湊上去舔一舔，卻視線不對焦，湊了幾次都湊偏。

阿軟見阿福一下一下地翻著白眼，知道他快要不行了，連忙將糖塞到他嘴邊，阿福努力地撐著脖子，用舌頭去刮那球上的糖水。

沾了灰的糖球沒什麼好吃的，可對於苦了一輩子，臨死都苦透了心的阿福來說，卻是極美極甜的美味，因為，這美好的糖球，是他家阿軟帶回來的。

「甜，甜的。」

嘴唇拚命地顫抖，眼皮翻啊翻啊，直到黑色的眼仁完全消失，剩下一片慘淡的白，可憐的阿福終於頭一梗，像掘了根的老樹，無聲地，枯槁地，倒在了床上。

「阿福？」

「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