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默默跟了上去。

一路上蘇子柔半句話都沒有再說過，胡逸卻像是猛然開了話匣子，說得沒完沒了。

一會問他吃不吃這個，一會問他要不要那個，也不管人家理不理他，從天說到地，到處扯著話題跟他搭訕。

蘇子柔見過臉皮厚的，但沒見過臉皮比城牆還厚的。

剛才的一點動容現在已經蕩然無存，明明他的冷漠與不耐煩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這人卻全當看不見似的，只要稍微往他那偏了點頭，他就覺得自己在偷看他，話說得更起勁了，還暗搓搓往他身旁蹭，非要挨著他不可。

煩死了。

蘇子柔努力控制自己的暴脾氣，眉頭都擰成一團了，胡逸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底線。

「子柔，你肚子餓不餓，我知道這有一家錦繡樓，菜做的那叫一個絕，要不要一起去嘗嘗？」

「……」

「那你想去哪？這一塊我可熟，要不要我帶你去逛逛？」

「……」

「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出來買藥嗎？難怪，我就說嘛你沒事手怎麼會這麼冷。」

「陽氣不足，陰氣太盛，你該不會是腎虛了吧？」

「……」

蘇子柔卡住了腳步。

胡逸以為他害臊，湊近他耳朵小聲道:「誒，沒事沒事，我懂，放心我不笑話……」

「胡，逸。」蘇子柔幾乎是咬牙切齒叫出他的名字。

要不是這裡人多，他早就揚手一鞭子抽死這王八蛋了，讓他娘的嘴賤！

蘇子柔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壓下自己衝天的怒氣，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給我滾。」

「那不行。」

見他終於跟自己說話了，胡逸心裡一樂，又開始管不住嘴，「相逢即是有緣，在這茫茫人海蒼雲萬里之中，你我都能衝破萬般阻礙再次重逢，這是天意，是何等的緣分啊！我怎能丟下你一走了之？放心，雖然你腎虛，但我絕對不會嫌……啊！」

他話還沒說完便冷不丁被蘇子柔揍了一拳，下手之狠，險些打飛他的牙。

「……你又打我臉…」胡逸揉著被他打歪的臉，語氣里十分委屈。

他模樣周俊，因著常年受風沙的洗禮，面容有刀削般的凌厲，這時微噘著嘴，故意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像只挨了打，卻低著頭不敢反抗的委屈大狗，有種別樣的反差萌態。

但落在蘇子柔眼裡，他所有的姿態都是矯揉造作搔首弄姿，所有的模樣都是百般挑釁萬年欠揍。

於是他不必再忍，使上了全力抬手又是一拳，然後在胡逸捂腹吃痛間，扯下面具狠狠扣在他頭上，「警告你別再跟著我，不然我就把你揍成豬頭！」

說完甩下他就快步走了。

此時夕陽西下，餘暉的影子在天空中扯出萬丈長虹，人間的街道卻依舊川流不息。

蘇子柔怕胡逸不死心又偷偷跟他，在人群中繞了很遠的路才走到石拱橋旁邊，結果發現那人還真的沒有跟上來。

他不確定地回頭看了看，除了涌動的人流，叫賣的小販，以及稀稀疏疏點起的樓前燈火，再沒有那個人的影子。

他還以為這人有多堅定，以為無論如何他都會死纏爛打地黏著他，結果，也不過如此。

蘇子柔坐在石階上，煩躁地往河裡丟了顆石子，以掩內心的失落。

石子在河面漂過，激起幾朵小水花，隨後沒入河水，他還想再丟幾顆下去，轉眼間，水面卻開始泛起一圈圈小漣漪。

似是在他心情不爽的時候，連老天爺也要跟他作對，太陽曝曬了一天，臨收尾時卻捲起了小雨。

蘇子柔出門從不帶傘，沒有人為他記掛，生病與他而言，也從不是一件壞事。

他只聽著身後嘈雜的腳步聲，安靜坐著丟他的石子。

小雨滴還沒來得及打濕他的鬢角，一把傘的陰影就突然將他籠罩。

蘇子柔頓了頓，正要抬頭，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支玉簪子。

他盯著看了一會，然後拿了過來，胡逸就撐著傘挨著他坐下，「喜歡嗎？剛才路過一家玉店，恰見老闆把它拿了出來，我第一眼就覺得它很適合你。」

蘇子柔沒有回話，拿著那支玉簪在手裡細細把玩，他一摸就知道這是炎綾玉，觸感柔和，質地如絲，與尋常玉石不同，紅色的炎綾玉摸起來是溫熱的，正好壓制他的體寒。

這一支款式十分簡單，只在簪尾雕有零碎花紋，倒是很合蘇子柔的心意。

不過他才不會表現出來。

默默將玉簪收進袖袋，他還要輕哼一聲委婉自己的意思，「貴的東西我都喜歡。」

胡逸笑了笑，撐著腦袋把他這幅小模樣收進眼底，莫名覺得可愛。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蘇子柔看著小橋流水，雨落清河，胡逸就側著頭，看蘇子柔的盛世美顏。

兩個人平常的時候其實都是氣浮急躁的，完全體會不了細水長流，平淡安穩的生活，此刻，卻都從出走的時光里，品到了歲月靜好的味道。

天色黯淡下去，雨漸漸大了，胡逸本想帶他去屋檐下避雨，話還沒出，蘇子柔就搶先開了口。

「你……不生我的氣嗎？」

胡逸默默坐好，莫名其妙地問:「生什麼氣？」

蘇子柔轉過頭，表情有些認真，「我之前戲弄你，還一直罵你，今天也對你動了手，你就不生氣嗎？」

胡逸聽完，眨了兩下眼睛，「氣啊，怎麼不氣，我這麼俊的臉，被你打得三兩天出不得門見不得人，怎可能不氣，不然，你讓我也欺負欺負你？」

蘇子柔立馬撇過頭去，「休想！我就是隨口問問，你愛氣不氣。」

胡逸笑出了聲，隨後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我也是隨口說說的，走吧，肚子餓死了，咱們吃飯去。」

蘇子柔拍了拍衣衫，毫不客氣:「去最貴的酒樓，點一桌最貴的菜，你請。」

「點十桌都沒問題，主要是你吃的完嗎？」

「吃不完怎麼了，要你管。」

「行行，任你點，你要多少都行。」

說著，胡逸悄悄想把人攬過來，結果手剛放在人家腰上，就被毫不留情地拍開，「手放幹凈點！當心我揍你。」

「……我就是怕你淋著雨嘛，你又凶我…」

「那好啊，傘給我，你滾出去。」

「哎哎！你還真推我出去……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