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從來不笑的人，若是忽然笑起來，著實讓人有些瘮得慌。

司意不由得又往裡縮了縮，嘴上卻是沒認輸，一臉誠摯的感激：「多謝師父。」

徐盡歡繼續森冷微笑。

徐天不是冰靈根麼？你不是很怕冷麼？那今晚就凍死你丫的。

二人沉默對視，神情都沒有變。

空氣里忽然響起了輕微的咔擦聲響，很是清脆，有點像冬日裡走在路上，不小心踩碎冰凌的感覺。

司意低頭，見一層約莫兩指厚的寒冰，憑空在雪白的床單上凝結，以他為中心向四周蔓延，將整個床榻都覆蓋住。冰層繼續向上，很快連飄逸的雪白床幃也被凍住了，直愣愣硬邦邦的。

被他擁在懷裡的棉被，轉瞬間便凍結成了一個堅硬的、冒著寒氣的冰坨子。

冰層繼續蔓延，游向地板，封住了門和窗戶，整個卧房被徐盡歡造成了一個晶瑩剔透的冰屋。

徐盡歡完成了他的傑作，收回神力在床邊坐下，冷聲道：「睡吧。」

司意鬆開棉被冰坨，朝被凍得冰涼的手心呵了口熱氣。

實在是太冷了，屋內的溫度已如同凌冽的寒冬，連呼出的氣都成了白色，不由得抬頭看向徐盡歡，微微抗議：「師父，好冷。」

冷就對了。

徐盡歡不由分說，一揮掌滅了燭燈，在床榻平躺下來，閉上了雙眼。

氣候溫度什麼的，對天神來說根本不算個事兒，但對於凡人，那可就不一樣了。

衣袖被司意拉了拉，聲音因為極低的氣溫有些顫抖：「師父，冷。」

徐盡歡眼睛都懶得睜：「冷就出去。」

司意沒有回話，將雙手縮進衣袖裡，哆哆嗦嗦的在徐盡歡身側躺下了。過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往外側移了移，伸手欲去抱徐盡歡的胳膊。

「滾。」

指尖還未觸摸到雪白的衣襟，就被一聲低喝吼得縮了回去，語氣是萬分的委屈：「師父，為什麼要睡冰床啊，這麼冷怎麼睡啊？」

總不能直接說是為了整他吧？

徐盡歡隨口就把《神鵰俠侶》里，小龍女哄楊過睡寒玉床的那一套說辭搬了出來。

「一般人修鍊，白天得十成，晚上睡覺便會秏去四五成。睡這冰床，在睡覺的時候，也得動用全身功力來抵禦寒氣，等於比旁人多了一倍的時間來修練。這樣你修鍊一年，便抵得上旁人十年。」

這一套武俠里的說法，也不知道適不適用於修仙。但不管適不適合，司意作為徒弟，也是不可能反駁師父的。

不信也得信。

司意果然被徐盡歡一通胡謅堵住了嘴，不再說話。

空氣安靜了下來，安靜得能聽到司意被凍得紊亂的呼吸，以及瑟瑟發抖帶動的衣物摩擦聲響。

徐盡歡雖然閉著眼睛，但一直在用神力觀察著司意的情況。

像小貓咪一樣蜷縮成一團，雙手縮進衣袖裡，小臉兒凍得煞白，朱唇已然烏青，瘦弱單薄的身子不停發著抖。

看那模樣兒冷得不行，卻依舊固執的躺在冰床上，神情委屈又倔強，沒有半分要放棄的意思。

這種人在徐盡歡眼裡就是有病，好好的非要跟自己過不去。

系統忍不住弱弱出聲。

[天神大人，您可別把他凍出個好歹來啊。]

徐盡歡稍稍動了動手指，解開了棉被上的冰封。

清脆的冰層碎裂聲回蕩在卧房，司意驀地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見那棉被上的冰層已然裂開，碎成無數細小的冰晶，消散在空氣中，露出棉被本有的潔白柔軟。

司意看了眼仍舊閉目不動的徐盡歡，歡喜的道：「多謝師父！」

起身拉過棉被，將一側墊在身下，隔住冰層，另一側卷過來把自己裹住，果然就感覺暖和了一些。

司意從被子里探出頭來，露出兩隻忽閃著的眼睛，看向身邊睡得一臉安然的徐盡歡。

想了想，將壓在身下的被子抽出來，捏住被角，小心的朝徐盡歡的身上蓋了過去。

徐盡歡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還有空關心他，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冷聲道：「不用。」

捏著被角的手頓在半空，並未收回：「師父，您不冷嗎？」

徐盡歡閉目道：「不冷，顧好你自己就行。」

司意收回手，再度將自己裹成卷餅，露出兩隻眼睛，盯著徐盡歡白皙如玉的冷艷側臉。瞧了好一會兒，方才將腦袋縮進棉被裡，哆哆嗦嗦的睡去了。

徐盡歡一直凜著心神。

本以為司意執意要和他一起睡，是為了藉機坑害他，哪想到等了許久，身邊這份棉被卷餅也沒有任何動靜。

徐盡歡倒有些想不通了。這孩子，你到底圖什麼啊？

司意沒有動作，徐盡歡也懶得再盯著他，放鬆下來安然入眠。

第二天清晨，徐盡歡還未睜眼，便感覺到身上兩處被壓著的不適，一處在胸膛，一處在腰間。

司意不知什麼時候已緊貼在他的身側，抱著他的腰身，俊臉埋在他的胸口，閉著雙目睡得很香，本來被他捲起來的棉被，此刻靜靜的蓋在二人身上。

呼吸間充盈著司意的氣味。

徐盡歡沒有一秒猶豫，抓住摟在自己腰間的那隻胳膊，猛然發力，向外一掄。

熟睡中的司意和被子一起，從床里側往外飛出，以徐盡歡為中點劃出了個完美的半圓弧線，砰的一聲落在地板上，裹著被子滾出去幾圈，又成了個雪白的棉被卷餅。

與此同時，滿屋子的冰層隨著徐盡歡的怒意，一處接一處的爆裂，如同白色的煙花般炸開，大大小小的冰渣四濺飛舞。

被摔醒的司意一臉懵，剛從被子里探出頭來，一句「師父」還沒說出口，一顆黃豆大小的冰渣就嘣的一下砸在了他的額頭。

咻的一下把腦袋又縮了回去。

待周圍的爆裂聲安靜停止，方才從被子里探出頭來，小心翼翼的看著臉色陰沉的徐盡歡。

「師父，您怎麼了？」

徐盡歡不答話，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司意從被子里鑽出來，跟在徐盡歡身後，見他出了院門，急道：「師父您去哪兒？馬上就要去掌門那裡集合了！」

徐盡歡越走越快，直奔牛奶池。

司意見徐盡歡去往溸煢池的方向，沒有再跟著，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神情微微疑惑。

昨晚剛沐浴過，為何一大早起來又要去？

司意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的衣袖，不自覺的眯起眼睛，眼底晦暗不明。

師父，您就這麼討厭我的氣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