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司意不善的目光，心思直爽的慕心幽會錯了意，以為是忽略了他令他不開心，臉上微微有些歉意，笑道：「司意師弟，你也吃啊，別客氣。」

「多謝慕師姐。」司意瞬間換回師弟的乖巧，拿起一塊放進口中，對著慕心幽笑道，「很好吃。」

「喜歡就好。」慕心幽伸手，大姐姐一樣揉了揉司意的腦袋，又看向徐盡歡。

司意低頭掩住眼底的冰冷，不動聲色的撫了撫被慕心幽揉得微亂的髮絲。

慕心幽咬著下唇猶豫了會兒，從袖中掏出一個捲起來的紙筒，輕聲道：「徐峰主，我最近新作了一首曲子，可否請您指教一二？」

司意聞言抬頭，見徐盡歡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垂下眼簾，看向手中的菩薺。司意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嫌棄與不耐，頓時就安心了些。

看來師父也只是客氣應酬罷了。

徐盡歡只嫌麻煩。徐天擅長用簫，自然是懂音律的，而他自己不過是被老媽逼著彈過幾年鋼琴，只看得懂五線譜，哪裡識得古代的樂譜。

放下菩薺，掏出幹凈的帕子擦了擦手，接過紙筒打開，凜神裝作認真的看了一會兒，淡淡道：「好曲。」

「真的嗎？」慕心幽顯然很是意外，以為徐盡歡是敷衍，眨了眨眼道，「我曾將此曲給我師父瞧過，她說我是『一隻烏鴉叫，妄圖比黃鶯』。」

一旁的司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慕心幽本就是自嘲，也沒計較司意的不禮貌，眨巴著美目看著徐盡歡，等著他的評價。

徐盡歡將紙筒交還給慕心幽，語氣依舊平淡：「好曲不常有，知音更難求。」

這話說得是相當曖昧了，知音在古代，應該相當於現代的紅顏知己、藍顏知己一類，可不能隨便認的。

司意臉上笑意驀地收斂，手中另外半塊菩薺，咯嚓一聲被他捏成了碎末，汁液沾了一手，滴落下來染污了衣袖。

這該死的女人，會作曲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就能得師父另眼相待？

慕心幽將紙筒抱在胸前，小臉兒上滿滿的驚喜和不可思議，話都有些說不全了：「徐峰主，您……」

徐盡歡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菩薺上，絲毫沒有注意到慕心幽的忐忑和小興奮。一臉坦然，更顯得方才那句話不像是開玩笑，惹得一邊的司意臉色愈發陰沉。

一條約莫一指粗的黑色紅紋大蜈蚣，忽然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沿著拖在地板上的粉色裙擺，快速爬向裸露在外的纖細手腕。

慕心幽正好低頭瞧著手上的琴譜，看到自己身上忽然多了條蟲子，驀地站了起來，嬌呼一聲，一擺衣袖想把那蜈蚣給甩下去。

誰知那蜈蚣的鉤足竟然極其厲害，緊抓在薄紗衣袖上。這一甩不僅沒甩脫，反而借力揚起前半身朝那白皙的脖頸直撲了過來。

女孩子大多都怕這些蛇鼠蟲蟻之類，慕心幽一時忘了自己的法力修為，小臉兒煞白只顧著往後退。

徐盡歡聽到慕心幽的驚呼，還未抬眼看就一揚手。

寒光一閃，一枚兩寸長的冰針從他袖中飛出，準確的將那蜈蚣頭部刺了個對穿，叮的一聲釘在了慕心幽身後的木牆上。

再動動手指，那蜈蚣屍體又飛了起來，越過窗戶，啪嗒一聲落入了船外清澈的江水裡。

與此同時，司意也站了起來，驚聲道：「慕師姐，你沒事吧？」

「沒事。」

慕心幽回過神來，心有餘悸的拍了拍心口，對著徐盡歡行了個禮：「多謝徐峰主相救。不過——這船上怎麼會有這種毒蟲呢？」

慕心幽說著，四處瞧了瞧，面色疑惑。

徐盡歡沒有答話，抬眼看向一臉擔憂的司意，目光裡帶出了微微的警告意味。

慕心幽確實是一位出眾的美人，司意這個變態的戀屍癖八成又動了收藏屍體的心思。

在獨蘇峰就師徒二人，司意怎麼鬧騰都沒事，到了外面徐盡歡可不會容他胡來，擾亂了世界進程，倒霉的可是徐盡歡自己。

徐盡歡丟過來的這一記眼刀，並沒有說明緣由，然而看在司意的眼裡，根本就已經確定是他動的手，而且也無異於在對他宣告：別動我的女人。

手指在寬大的衣袖下握成拳頭，指甲刺得手心生疼。

經過這條蜈蚣這麼一嚇，慕心幽也沒心思在這裡呆著了，將琴譜收進袖中，對著徐盡歡笑道：「徐峰主，那我就不多打擾了。改日等我把這首曲子練熟了，再來向你討教可好？」

「您」變成了「你」，有了那句知音的肯定，膽子也大了些，不再用尊稱，算是試探。

徐盡歡哪裡會注意到這些小細節，淡淡回道：「嗯。」

慕心幽見徐盡歡應答，心情更好，對著一邊的司意甜甜一笑，轉身掀開珠簾離開了。

司意坐回到木桌前，看著徐盡歡又拈起一塊菩薺，收起陰沉的神色，換上微微八卦的語氣問道：「師父，您和慕師姐……」

徐盡歡懶得搭理他。這種沒頭沒尾、沒有表達清楚的問話，本來就不必理會，冷著臉只當做沒聽見。

本來想警告他不要惹事，不過就算說了他也只會嘴上答應，實際上陽奉陰違，便沒有再多此一舉。

木船順水而下，速度很快，不日便到了粥山腳下的城鎮。

眾人下了船，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前往小鎮郊外專門接待修士的驛站。

小鎮並不大，但因為接壤中原和外夷，作為來往貿易的樞紐，集市上很是熱鬧，還能看到不少異族裝扮的人。

徐盡歡一下船就再度成為了眾人的焦點，在人群中一路穿行，承接著各色直勾勾赤裸裸的目光，更有大膽熱情的異族女子，湊到他的身側，有意無意的擦碰。

司意察覺到徐盡歡冷淡面貌下暗藏的薄怒，幾步上前走在他身側，很窩心的為他擋開周圍欲接近他的人，儼然一個盡職盡責的小保鏢。

前方圍了一大群人，吵吵鬧鬧，徐盡歡正準備快速走過去，就聽得人群中心傳來慕心幽的聲音，聽起來語氣微急。

「你怎麼憑空污衊人？我明明看完就給你放回去了！」

那面相看起來十分老實忠厚的攤主，一臉苦相：「姑娘，看您穿得也不差，想必是不缺那幾個錢的，何苦欺負咱小老百姓呢？」

旁邊立馬就有人高聲幫腔：「就是，要麼把東西還給人家，要麼就照價賠償！」

慕心幽語氣更怒：「你什麼意思？說我是小偷了？」

很明顯的，本地團伙作案，訛詐眼生的外地人，同夥混在圍觀群眾里幫腔做偽證，不掏錢你就別想走。

一個看起來有些賊眉鼠眼的圍觀群眾，色眯眯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慕心幽，提議道：「小姑娘，是不是小偷，讓我們搜下身不就知道了？」

慕心幽柳眉倒豎，直接兇惡的瞪了回去，唾罵道：「無恥之徒！」

那男人見狀不樂意了，對著眾人委屈道：「你們看看，一個小偷還有臉說我無恥，這是什麼道理？」

慕心幽正在和攤販理論，透過人群間隙看到路過的徐盡歡，面上一喜，向他投來求救的目光。

不是進程里的其他閑事，徐盡歡自然是懶得管，目不斜視步履不停，只當沒看見。

慕心幽以為徐盡歡沒瞧見是她，有些微急，但又放不下女兒家的顏面開口向他求助，這一猶豫，徐盡歡已然走過了，留給她一個冷淡的背影。

司意本以為徐盡歡會上前為慕心幽解圍，見他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暗暗心喜，勾起嘴角，無聲的對著人群中心的慕心幽笑了笑。

嘻嘻，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