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接連落水的聲音還是引起了侍衛的注意，還沒來得及上報七皇子不見了這種掉腦袋的事兒，花園裡卻傳來了撲騰水面的呼救聲，常家侍衛簡直要被嚇破膽。

要是那小祖宗在常家出了什麼事兒，安喜皇帝恐怕會血洗常家！

聽聞消息的男男女女，如同下餃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往水裡跳去救人，而白澤則是抱著常問溜到了他嘴裡的那個二哥的院子里去。

常問的二哥常威，母親也是個地位低下的侍女，在產下常威後便被常將軍的夫人處理了，常威雖然在常家收到苛待，可上學，習武，常將軍依舊允許家族子弟帶上他。

好在常威很爭氣，功課與武技都是他們這一輩的拔尖者，常將軍不會允許家裡的婦人像害小老婆一樣害了常威，但是也不想這個庶出的兒子掩蓋了嫡系的鋒芒。這次迎接聖駕，根本就沒有常威的份兒，他被關在自己的房間里，來不及看護常問，這才讓常問又被熊孩子逮到，給遭了罪。

常問作為『野種』一直沒有那麼幸運，自小便被關在花園的草蘆里用鐵鏈捆住，不但侍衛侍女可以打罵他，其他旁系的子弟來到常家也會虐待他一番，待他如豬狗。

只有常威不但替他取了名字，還會偷偷的教他識字，還教他武功，給他送吃的，為他上藥，侍女侍衛倒是不敢對他動手動腳了，可常家子還是會來折辱他。

常威被發現照顧常問，自然免不了一頓教訓，可他依舊天天如此，久而久之常家人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倆人都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沆瀣一氣。

常問的日子也好過了些，只是偶爾受些毒打，這才活到了現在。

「你哥比其他常家人都厲害？」白澤摟著常問，一邊朝常威的院子摸去，一邊和他閑聊說話。

「他比那個爹還要厲害，上次切磋，直接打斷了他的銀槍，老頭很是尷尬的嘔氣了一番，還罰哥哥到祠堂跪了半日，輸不起的老頭。」常問不知道眼前這位皇子要搞什麼鬼，還是領著他去見自己的哥哥。

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和常家有仇的常家武將，好到爆炸好麼！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了。

談話間倆人已經到了目的地。

——轟！

院子里傳來某種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接著便是石頭轟然倒地的坍塌聲。

白澤和爬上牆，小心的朝院子內偷窺，只見一個脫掉了上衣，上半身的肌肉鼓脹到幾乎要爆炸的青年男人，正在揮舞著一根木棍，棍子在他的手裡彷彿帶上了氣刃，掃起的風所到之處，如同劍氣一般，劃破樹枝，甚至撞碎石塊。

「好厲害！」白澤一早知道這個世界有什麼所謂的武功，還以為就是現實世界裡的拳擊劍法之類的，沒想到還真的有內勁一說。

「誰！」木棍被拋擲過來，直直的插入了白澤倆人面前的牆壁里，就像是破入豆腐里一般。

「是我，哥哥。」常問翻身下了圍牆，由於身上有傷，站立不穩，眼看著要倒下去，常威卻趕忙跑來扶起了他。

「你怎麼來了！我得快些送你回去，不然那毒婦發現你不見了，到時候又免不了一頓毒打。」常威扶起了常問這才看到他身上新添的傷口，氣的眼睛通紅。「他們又打你了？！」

「我沒事，哥……真的沒事。」

白澤緊隨其後飄然落下，腳上就像是踩了一朵雲一般，將一縷額角的頭髮纏繞在手裡把玩，裝逼滿分，「回去？回去繼續挨打麼。」

「你是誰？」常威將常問擋在了自己的身後，防備的看著白澤。

「哥哥，不要這麼凶，這是白澤，他救了我。」

「救你？他能把你救出常家麼？還記得上次那個公子哥擅自給你鬆開鐵鏈的事嗎！他倒是做了好人，你我得再受那毒婦多大的罪！」

常問拉住了常威的衣袖，阻止他繼續出言冒犯眼前的人。「他……不一樣的。」

白澤也沒在意常威的敵意，理了理自己粘上草渣的衣服，漫不經心帶著挑剔的眼光打量著院子和常威的身體，眼神卻突然直直對上常威的眼睛。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大概三年時間，你可否達到我需要你達到的高度。」常威一時間被白澤的眼神所攝，冷靜下來，也看到了眼前男孩身上那件沾著污濁的衣服，上面紋著顯示身份的盤龍綉圖。

眼前之人究竟身份為何，已經很明顯了。

他長跪下地，向白澤磕了一個頭，「在戰場上，臣需要三年，不，只需兩年時間，便可將舍第光明正大的帶出常府。」他只需要一個機會，一個逃離常家掌控的機會，他能夠捨命博得將軍之位的機會。

「我便給你造這麼個機會，至於常問，今日我就能帶他出去這烏煙瘴氣之地。只希望你活著回來的時候，能夠幫我好好招待一番常將軍府。」白澤的話意有所指，常威甚至沒有懷疑過，眼前這個和他弟弟不過一般大的孩子，剛才所說的話會不會是打趣自己，他一個剛遠離罷黜的廢皇子，何以影響帝王的抉擇？

「請您教我。」常威一直被常家人打壓，明珠蒙塵，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哪怕是飲鴆止渴他也甘之如飴。

「我那好父親恐怕也快收到消息了，待會兒這裡可要唱一出好戲，你便這樣辦……」

和白澤猜的不錯，白玄在聽到『七皇子未曾落水，但走丟在常將軍府不知所蹤』這句話之後，直接暴起，拔出手邊侍衛的佩劍，就將負責護衛白澤安全的那幾個常家侍衛給砍了頭。

「常將軍，朕的孩兒要是出了什麼事，朕覺著常家的地板格外白凈了些，加些其他顏色才好，常家地廣，恐怕一點點染料可染不出均勻漂亮的紅色。」白玄碧藍色的眼球里散發出猩紅色的流光，對著冷汗直冒的常將軍哼笑一聲，接著將染血的劍直接拋擲在了他的眼前。

他可是還記得給小小年紀的念安下毒，就有這常將軍府一份兒，如今是當朕死了麼？！手都伸到朕的面前了，有朕在一天，誰都別想再害他和寧玫的孩子一根汗毛！

白玄的武功不弱，那柄劍接近半個劍鋒都插入了地板，劍身微微顫抖著，就像是底下常家人的腿一樣。

「老臣有罪。」噗通一下，常老將軍跪了下去，再也沒有了拿捏皇帝的脾氣，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常樂，把那位小祖宗弄到什麼地方去了？！別不是為了給小姑姑報巫蠱之仇，真搞出了什麼幺蛾子，一個婦人而已，可犯不著常家全家陪葬。

「罪？要真找不著了，你們才是罪無可恕！」聽到常將軍不痛不癢的告罪，白玄更是氣憤，一揮袖手邊的茶杯直接打在了常老將軍的臉上，陶瓷碎片撒了一地，常將軍的頭上臉上全是茶渣，血也流到了臉上，他卻擦也不敢擦，只是把頭埋的更低了。

底下的人都是一片壓低的嗚嗚哭聲，白玄緩步卻走到常將軍身邊，用手挑起了他的下巴，陰沉沉的說道，「朕的耐心不多，別以為邊塞沒了你們常家便不行了，朕需要常家，才有你們常家，朕不需要你們，你們什麼東西都不是。朕的確不想二皇子勢力做大，可他再怎麼玩也是個孩子罷了，至於老四？舍了便舍了，朕不差兒子，就連孫子也不少……」

皇帝的話聽的常將軍手腳冰涼，抖如糟糠。

「臣……臣……」他糊塗了，甚至忘記了登基之後，這位皇帝那兇殘的手段，連自己最愛的枕邊人，扶持上位的恩公丞相都可以眼睛眨也不眨的殺死，他們這些普通臣子又算得了什麼？

「朕喜歡聽話的棋子。」一把丟開常將軍的下巴，白玄冷笑一聲，此刻之前護衛白澤的黑衣人從門口走了進來，朝白玄耳邊稟報了幾句。

「真是個調皮搗蛋的孩子。」白玄一瞬間收起了暴虐的模樣，轉身扶起了常老將軍，笑眯眯的朝眾人說道，「小七朕已經派暗衛找到了，原是混亂之中迷路了，正巧被貴府一位生病的公子看到，倆人正在他的院子里玩樂呢。」

說著便讓暗衛帶路，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常威的屋子走去，跟著白玄的常家人全都手腳發軟，哪裡見過這般脾氣陰晴不定的帝王。

常將軍府的大夥兒在這條荒廢的道路上越走，面色越詭異難看，想要說什麼卻被面色灰白的常將軍制止了。

這不是去那個庶出子的偏房的路麼？好個常威居然敢背著他們自己出了院子，好死不死還勾搭上了皇子，害得他們一群人跟著受責罵，他不是不怕懲罰，很是在乎花園裡的那個小雜種麼？今日之後有你們好看的。

常家諸位姨夫人已經想好了腹稿，心裡恨毒了常威，也恨上了讓將軍受傷的七皇子，手裡的絲綢手帕幾乎要被自己的手指給攪斷了。

「厲害！」

「再來一個！」

「哈哈哈。」

……

不過剛到院子，內里白澤高興的笑聲便穿了出來，白玄還未曾聽過白澤如此快樂又燦爛的笑聲，走在門口突然不動了。

「噓。」轉過頭對身後的常家人和侍衛示意小聲一些，不要說話，便帶著他們悄悄的靠近院子門口。

這片院子里不若其他的廂房打掃的那般幹凈仔細，地板上有不少被草樁子，上半截只留下被某種鋒利的利器隔斷的痕跡。還有些碎石和厚重的灰塵。

白玄卻沒對臟污的環境表示不滿，他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青年人漂亮的功夫吸引了過去。

白澤身邊站著一個漂亮的瘦弱孩子，在白澤的指示下，拋接各種各樣的武器給那個練武的青年。

一手棍子揮舞的虎虎生風，力可斷巨石，一把長劍飄逸出塵，竟可削飛葉走石。一架長刀，輕則可以如鞭般靈活，重則落地開石。

「好！好一個意氣風發少年郎！」白玄也是個武功高手，自然知道眼前這人的深淺，忍不住出聲讚歎道。

來了！他的喉嚨都吼幹了，嘴角要笑僵硬了都。

這時候三人才發現一大群人已經到了這個狹窄的院子里，白澤立馬綻放出大大的笑臉，朝白玄跑去。

「父親～」但跑到白玄面前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上有些臟，不好意思再靠近白玄，糾結著停下了歡脫的步子。

白玄也不嫌棄這個身上白衣糊成紅黑一團的兒子，直接大手一伸，將白澤攔腰抱起，讓他坐在了自己的臂彎上。

「你呀你，父皇找你可都急瘋了，你小子倒是在這裡讓小將軍給你作秀『雜耍』來了？你可是知道大材小用一言？」說著還捏了捏白澤的鼻子。

「兒子知道，這不是在幫父皇挑將軍麼，今年冬初，南邊的那群老蠻子又該來找麻煩了，這次咱們要打回去，打到他們屁滾尿流。」說著白澤還生動的比劃了一下自己的拳頭。

白玄的奏摺白澤全都看過，既然渣爹沒表示他不能議論朝政，白澤幹脆把他的陰謀變成了陽謀。

「哦？這麼說來父親還該誇你了？調皮蛋。」白玄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青年和另一個長的略微蒼白卻異常幹凈漂亮的孩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的這個兒子還真是給他送了一份大禮，棒極了，棒極了！

而後白玄轉過頭朝常家人說道「我倒是不知道常將軍居然藏了這麼個寶貝在院中呢，小七來告訴我，這大孩子是你挑的將軍，那那邊那小姑娘又是誰？」

「貴人繆贊了。」常老頭抹了抹頭上的冷汗，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剛站起來的常威，後者面無表情，當他空氣一般。

「我未來可是要娶他的。」這時白澤從白玄身上跳了下來，牽起了還有些瑟瑟發抖的常問的手，輕輕捏了捏，將自己的溫度透過常問冰涼的手心傳給他。

眼前的所有常家人，都對他打罵折辱過，暴露在這些人的眼前，常問幾乎要站不住腳。

常家人看清了白澤身邊站著什麼人之後，也是眼睛瞪爆，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麼，小念安為何要娶他呢？」白玄裝作看不出這些人的表情的樣子，笑著繼續問白澤。

「因為——我們已經互許終生了，我與他也有了肌膚之親。」說著白澤還將手上的白玉扳指脫下，帶在了常問的大拇指上，洗幹凈身體換了一身漂亮衣服的常問，像是個大號的洋娃娃一般，乖巧的隨白澤擺弄。

「可父親今日讓你來常將軍府是挑選書童的呀。」白玄也大概明白了白澤的意思，他知道白澤也懂了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