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語被秭奚甩到青榕身上，沒有感覺到痛，整個人卻陷入了沉思中。

他打亂了青榕修行，差點害他死了。

他只是想快一點，快一點而已。

是啊，長在那種靈氣濃郁的地方，生長得那麼好的一棵樹，怎麼可能開不了靈智，修不出靈根？

「青語，青語，你沒事吧，師尊和師叔是戲弄你，你別在意，我跟你道歉。」青榕擔心地摟著青語，從大殿出來，青語就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樣，臉上連一點生氣都沒有了。

「你說，我要是肯再多等久一點，會怎麼樣？」

青榕知道他還在為這件事糾結，攬過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懷裡，安慰道：「青語，修行這件事，我真的沒有想那麼多，師尊、師叔，還是師兄他們都只是看到了我失去的東西，可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得到了什麼。」

「你得到了什麼？」

「你說，你很孤單，你只有我，要是我能說話，就能陪著你，要是我能變成人形，你就和我遊歷名山大川，天上地下，到處都去走一遍，去極北看雪，去塞外看駱駝，去茶樓看戲子登台，唱盡人間的情情愛愛。我想和你去，很想很想。你說的，我都聽到了。」

「你這麼早就開了靈智？「

「只不過靈智開了，卻沒辦法說話。就這麼聽你一直說一直說，後來我還想聽，你卻不說了，我知道，你等得太久，大概也累了。」

「真的好久了。」久到青語已經記不清是何時說的這些話。

青語有些感慨，他出生沒多久就被師父帶著開始修鍊了，滿打滿算有一千年。

一千年有多久，夠長壽的凡人活十世有餘，夠他從一條懵懂無知的小青蛇修行圓滿， 出師入世。

可這卻僅僅只是眼前這人開始修行一半時間。

是他急不可耐嗎？也不是。只是他有些寂寞，於是只好緊緊抓著這棵榕樹，盼著他快點，再快一點。

「我化出了人形，還能陪你說話，對我來說，就足夠了，從始至終，我都只是想陪著你。」

青榕沒有說出口的是，青語何嘗不是在陪伴著他，靈智開得早，他又何嘗不是在漫長的孤寂中消磨時間，看盡一天天的日出日落，春去秋來，草木枯榮，唯獨自己，彷彿亘古不變。

直到，這條小青蛇的出現，在他枝丫間遊走、亂竄，把他的氣根編成網，在上面打滾，興緻來了給他念話本子，掛在樹枝一半身子在水裡，一半身子在樹上，跟他說：「以後你就是我的樹了。」

原來，被人在意的感覺是這樣的美好。

他從青語這裡得到的實在太多太多，可是他卻給不了青語什麼，連他最簡單的願望，陪著他說說話都做不到。

如果有一種辦法可以讓早點說話早點化形，冒再大的險，他都會去嚐試。

「阿樹，我不後悔，真的，即使你可能因為我做的事情會死，我也不後悔。」

「我知道。「

「還有，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的修行這麼漫長，我只是想幫幫你。」

「我知道。」

「我在外面修行的這些年，很想你，可我不敢回來。」

「我知道。」

「我今天，其實很高興的。」

「我知道，所以你不必自責，我真的沒有怪你，現在我已經很滿足了。」

「以後多想想辦法，你一定可以繼續修行的，我去求求你師父，他讓我幹什麼都行。」青語的話越來越小聲。

還說不在意，不後悔，真是逞強。青榕拍拍青語的背，感覺胸口有了濕意，心底驀然一動。

手更用力地擁緊了懷中的人。

青語待了幾日，身上的傷好了大半，自覺虧心，不想再在仙界多待，卻又不好意思讓青榕跟自己走。他想著，青榕現在跟了師父，修行的事情肯定會順利很多，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其實本來，他就沒有讓青榕陪在他身邊的道理。以前他沒有修出人形，只是一棵樹，樹在那裡就是在那裡了，反正也走不了。只要青語不走，樹也不會走。

現在，卻不同了。

青榕，到底算不上是他的樹了。還有他的師父和師叔，大概對他恨之入骨，想起被掐住七寸的感覺，青語至今膽寒。

悄悄出了院子，青語才看清楚待了幾天的地方是個什麼樣子。山中已無歲月，草木皆自天然，仙山福地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這裡的靈氣都比別處要濃郁，確實是一個非常適合修行的地方。

吶，青榕，你師尊師叔這麼寵你，一定會好好幫你的。青語小聲說。

就在青語準備不告而別時，一個讓他膽寒的聲音響起：「小青蛇，你是不是漏了什麼東西沒帶走？」

是虛笛師叔。

青語先摸了摸脖子，才訕訕道：「不知仙人說的是何物？」

「你的樹呢？不要了？」虛笛走到他面前。

當然想要啊，你會給麼？可惜這話青語只敢在心裡說。

虛笛側身，身後的青榕走過來，他臉上無奈的樣子讓青語有些心虛。

「真不要你的樹了？」虛笛又問。

「仙人，青榕他已經能修鍊了，他有自己的想法，留在這裡也許對他來說會更好。」

「他留在這裡自然會更好，可這樹現在長腳了，師叔也留不住他，趕緊帶走別在這礙我的眼，哼！」虛笛說完就走了，留下青榕擋在青語的去路面前。

「你問過我的想法了嗎？我們家青語去哪裡，我就去哪裡，你幫我告訴他好不好？」青榕無奈地對著青語道。

他的話還是說得不夠徹底，比起陪在他身邊，修鍊又算得上什麼呢？

他沒有什麼抱負，唯一的願望就是想陪在他身邊。

「你不後悔？」青語不確定地問，心裡卻像吃了蜜一樣甜。

「不要再讓我看著你走了，至少讓我陪著你，也讓你陪著我。」

天地浩大，可我只想在你身邊有一席之地。

「好，一言既出……」青語道。

「此生不變。」青榕接道。

「我們先去哪？」青語開心地拉著青榕的手道。

「去哪都好。」青榕沒有所謂。

「那你的修鍊呢？」青語擔心。

「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師父在我走的時候，讓我吃了顆仙藥，可以慢慢修復我的根基，以後修鍊不會受影響。」

「那就好，那就好。」青語高興地說好，轉念一想就察覺到了貓膩，這仙藥出現得真夠及時的！

「阿樹，你老實招來，你們師徒合著誑我呢！「

不誆你，我又怎麼知道你還在不在意我呢，你走的這些年，我也很惦記你啊，有時也會想，你是不是已經有別的樹了。

為保萬無一失，略施小計。

還好，還好，我還是你唯一的樹，以後山高水長，大漠孤煙，我陪你看。（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