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語睡得那叫一個滿足，醒來時覺得肺腑的傷都好了大半。

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在一個房間里，而睡著時他明明是在樹上的。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推門出去，恰好看見迎面走來一白一青的二人，一晃眼還以為白素貞和小青出現了。

大概是剛醒來腦子漿糊了，青語揉了揉眼睛，算是看清楚了。

仙氣飄飄，人模人樣，精緻非常。

青語一向對容貌不甚在意，在師門也多見到的是未完全化形的師弟妹，出來遊歷大多時候走的是杳無人煙之地。

對於人形的審美，能說個人模人樣，精緻非常已經算得上極致了。

白衣仙人似乎很開心的樣子，道：「青榕，他醒了。」

青衣仙人看著青語，有些不自然的道：「青語，你先把這婉藥喝了，對身上的上有好處。」

青榕發現青語身上有傷，瞬間就心疼到了極點，當即顧不得被青語抱得死緊，好好為他查探了一番傷勢，就進了師父的藥爐找藥。

青語看這個叫「青榕」的仙人，覺得有那麼些熟悉，但對方好心為自己熬藥，看來是個善良的仙人，於是接過玉碗。

卻看見青榕手上赫然纏著一圈綠絲帶，青語有些詫異，這絲帶咋看著那麼眼熟呢？

眼熟歸眼熟，青語經常對很多東西眼熟，恍惚就在哪裡見過，這千百年間見的東西也多了去了。

」多謝……「

把藥喝幹凈，青語被藥的苦味刺激得天靈蓋都清醒了，頓時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兩位仙人，我的樹呢？！」

白芍終於忍不住笑了，撞了身邊的青榕一下，「你這撿的什麼寶貝？怎麼這麼糊塗！」

青榕也有些尷尬，他原以為青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會認出他來，虧他特意他的蛇蛻露出來給他看了。

「就是那棵榕樹，很顯眼的，不行，我得去找找。」青語一瞬間腦子又轉了個彎，覺得自己傻了，榕樹又不會跑，肯定還在原來的地方，他著急個什麼勁！

」青語，我有話跟你說。「青榕思索道。

」你們敘舊吧，我先走了。「白芍笑著拍了拍青語的腦袋，離開了。

「青語，你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青榕一時不知怎麼措辭解釋自己的奇遇，決定先迂迴行動。

可青語卻也不是真的傻子，這回終於察覺到了不對，他來到仙界除了剛才還沒有和誰說過話，這人怎麼就會知道他叫「青語」？

剛一見面就能叫出他的名字，那白衣仙人說敘舊，莫非是舊識？

青榕？他怎麼記不得自己認識這麼個人？

手腕的綠絲帶現在想想怎麼那麼像他蛻下來的蛇皮呢？

青語似乎察覺到了一絲自己一直以來求而不得的線索，試探道：「你是不是阿樹？」

呼！

青榕鬆了一口氣，青語總算察覺到了。

青榕點點頭，「我就是那棵榕樹，你的榕樹，現在我的名字叫青榕。」

「真的？」青語真的只是試探一問，沒想到就得到了自己最不敢想的答案，一時激動得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他的榕樹，終於變人呢，還是會說話的人。

從青語進入師門修鍊，就一眼看中了山谷中的這棵榕樹，聚天地靈氣，曬太陽、睡午覺，玩水，高興時在樹上亂竄，難過時在樹上痛哭。整個師門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的樹，是他一個人的樹。

久而久之，青語除了修鍊就一直呆在樹上，跟師兄弟都疏遠了，便生出一個願望：他的樹要是能說話就好了。

於是特意在地底畫了陣法，幫他集聚靈氣，盼著他早開靈智。

等啊等，盼啊盼，等到他從師門老幺一直變成師門輩分最高的師兄，盼到他最後閉門法術大成，不得不離開師門。

離了師門，心裡也時時刻刻掛記著，走到哪裡都覺得沒意思，卻又不敢回去，怕他的樹還是樹。

現在好了，他的樹變成了人形，能跟他說話了。

「青語，你還願意讓我做你的樹嗎？」青榕心裡有些不安，不知道青語會不會不喜歡他的人形。

「阿樹，你可知我盼了多少年？」青語開心地笑了，眼底卻隱隱有淚花閃爍。

自然是知道你盼了多少年，聽你念叨了不知多少次，從一天說幾十遍，到一天說幾遍，再到一月也說不上一次，再到幾百年不說一次。

大概，你也是真的絕望了，放棄了。

只是，你心裡還是一直盼望著，有朝一日，我能回應你。

青榕不知道怎麼安慰此時的青語，只知道他真的高興壞了，於是伸出手，做出擁抱的姿態。

這一次，他終於可以主動回應他了。

青語變回了那條在樹上亂竄的青蛇，從青榕的腰際一直爬到他的肩膀上，最後看著他的眼睛，用舌頭碰了碰青榕的臉，用頭狠狠撞上青榕的頭。

青榕但笑不語，手上卻是摟緊了這條愛纏在他身上的青蛇。

說不上來的喜悅溢滿了心頭，比自己第一次開口說話，第一次修出人形還要高興。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青語，只要青語喜歡。

「摟著還沒完沒了是吧，門開著呢！青榕，師尊叫你過去，順便，把這個罪魁禍首也帶過去。」白芍奉命來傳話，剛一進門就看見這有礙觀瞻的一幕，臉有些發燒，不客氣道。

青榕聽懂了白芍的話，皺眉道：「師尊說過不會計較此事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當初你受了這麼多苦，師尊是心疼你。」白芍嘆了口氣，想起了青榕剛來的時候。

差點被體內磅礴的靈氣撐得爆體而亡，要不是師尊及時梳理，教他修習之法，這天地間哪還有什麼青榕。

罪魁禍首就是這條什麼也不懂的青蛇，好心辦了壞事都不知道。

青語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覺得在外人面前纏在青榕身上也不好看，就變了回來。

「他在說什麼？」青語問。

「無事，一會兒我帶你見我師尊，就是教我修鍊的師父，他想見見你。」青榕幫青語理了理衣服。

「那就去見吧，我真好想感謝你師父。」青語琢磨著自己手裡有些神秘奇珍異寶可以拿得出手的，畢竟這是自家孩子受了別人的照顧呢。

路上，青語悄悄問：「你師父喜歡什麼？」

不料被白芍聽見了，揶揄道：「師尊喜歡喝蛇羹，你把自己燉了端到他面前，他肯定就開心了。」

青語全身一抖，這仙人居然嗜好這口？

「別聽他胡說，師尊是萬年菩提樹所化，以天地靈氣為食，不食葷腥。」

「原來你們都是樹，那這個呢？」青語偷偷指了指白芍。

「白芍師兄的原形是一株白色芍藥。」

「哦，我還以為花都是優先變成女子模樣，原來也是能變男子的呀。」青語恍然大悟。

「少見多怪。」白芍推開門。

最上首坐著的兩位仙人，身上磅礴的仙氣差點沖得青語不敢進門。妖氣和這仙氣一比，頓時就成了污濁的存在。

「師尊，虛笛師叔。」青榕拉著青語見禮。

虛笛一眼就看清了青語的原形，他的原形是青竹，所以尤其喜歡這抹純粹的青色。

「小青蛇，過來給我看看。」虛笛伸手直接就青語抓了過去，略施法術把他變了一尺來長，拇指粗細的小蛇，捏著七寸放在手上把玩。

蛇的七寸是命門所在，只要虛笛稍稍用力，青語直接就能折在他手上。

青語大驚，剛一進門就要他的命，這是什麼師父，是仇家吧！

「師叔，你別嚇著他，快放他下來吧。」青榕嚇得半死，低聲哀求道。

虛笛逗弄了一會，將青語拋給了秭奚，轉頭跟青榕說：」青榕，師叔這可是在給你報仇。「

青榕看著青語如風中浮萍一般從師叔這裡被扔到師尊手上，嚇得心都快停了，「師尊，師叔，我從未怪過他什麼，沒有他為我集聚靈氣，我根本不可能有現在的修行，我真的從來沒有怪過他。」

「你倒是護著他，那時候你又不能說話，能做些什麼？就是這條小蛇，逆轉天地靈氣的運轉規律，強行給你灌注靈氣，要不是為師去的早……哼！」

秭奚想起當時的情景就覺得生氣，菩提本就是榕樹的一支，青榕算得上是他的近親，榕樹的修鍊周期漫長，靈智開的早，積攢靈氣卻要花上千年的時間，青榕本來就適合修鍊，若不是被這小青蛇攪亂了他的吸收靈氣的進度，假以時日……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真想掐死這條搗亂的蛇。

青語一開始拚命掙扎，到後來就放棄了，想著青榕總不能眼看著他被兩個師父掐死而不管不顧吧？

既然沒有生命危險哪還掙扎幹什麼？

青語放棄了掙扎，卻從青榕和他師父的對話里聽出了端倪。這，好像是在怪他？

青語不知道花草樹木是怎麼修鍊的也是情有可原，他的師門清一色的都是走獸，他也不知道每日吸收靈氣有上限這麼一說。

過猶不及，還有可能傷到根本。

青榕很不幸的在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傷到了根本，龐大的靈氣團在他的身體橫衝直撞，損壞了很多行氣的線路，導致他現在雖然被秭奚救了回來，修出人形後就再沒有進境。

「你們在說什麼，是在怪我嗎？要我死也得把話說清楚吧。」青語看著青榕的臉色凝重，道。

見師叔和師父都不是想解釋的人，青榕更是恨不得不提這件事，白芍只好主動承擔了這個任務。

「青語，你可知運轉的靈氣超出了身體的承受上限會是什麼後果？」

青語思考了一會，不知所以，他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師父就算說過他也忘了，「什麼後果？」

「靈氣瘀滯，久則爆體而亡。」

「這麼嚴重！」青語不敢相信。

「當年青榕差點就因為你那個灌注靈氣的陣法弄死，草木的修行與走獸的修行完全不同，在時間上也相差甚遠，以青榕當年的資質，他光運轉靈氣鞏固自身起碼就要花上兩千年，可你卻……」

「師兄，不要說了！」青榕低吼，喝住了白芍接下來的話，「從始至終我就沒有半點怨過他！」

竟然，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