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非戲(上)腹黑理智攻vs單純好騙受
小說: 榕語隨筆 作者:榕语 字數:2715 更新時間:2019-09-23 04:52:24
吳越之地,地廣物豐。
百姓富足,閑暇時好取樂,尤以聽戲為最愛。吳儂軟語,婉轉如鶯,起承轉合,啼笑怒罵,終成越劇。
近來,懷安城中最大的戲班子中最負盛名的角兒——荊飛羽,要唱新排的《西廂記》,還是連唱二十天,慶祝縣太爺公子加冠之年的生辰。
「您沒聽錯,就是為了給縣太爺家的公子慶生辰。是不是覺得陣仗過大了?哈哈,外地人了吧,怕是不知道這懷安城是縣太爺的地盤,少見多怪了。」
姚楓巡視至此,問及客棧掌櫃才知道這件奇事。
區區一個縣的縣官,為了自家的紈絝兒子,竟然要連做二十日生辰,這是要添他的福氣,還是要折他壽?
「還真是目無王法。」姚樂楓向隨從感嘆。
掌櫃臉色有些不對,放輕了聲說:「公子,我勸你少感慨為妙,在這懷安,」老闆指指頭頂,「我們只有這一個青天。」
姚楓點頭,看來這懷安的情況跟上報的差不多,也就不再多問。
「不知這戲唱到第幾日了,我還想去聽聽這吳越的特色。「
「還剩七日,聽戲呀,來懷安就對了,最近的《西廂記》場場爆滿,座無虛席,唱的是真的好。小老兒聽戲這幾十年,論戲,這荊飛羽唱的能排上前三,公子聽上一回,此行才不虛。」
「這唱戲很難吧,荊飛羽多大年紀,能唱的如此好?」
「戲得打小練,台上唱一出,台下得耗十年,雖是下九流的行當,沒人瞧得起看得上的,但是,唱得好就風光。這荊飛羽不年輕了,早年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可惜遇人不淑,不到十五歲就生了個孩子,被趕出來後才登台唱戲,不過這唱功是真不錯,半路出家的能唱成這樣,算很不錯了。「
「倒也是一個苦命人。」
「公子,多捧捧場吧,戲子漂泊,沒個著落,荊飛羽唱完這幾天,她和她那苦命的兒子,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
「聽掌櫃的話,這裡面似乎有什麼……」
「哪有什麼,都是人盡皆知的事了。她那兒子……」
「她兒子怎麼了?」
「罷了,不說了,都是不足為外人道的事。」
「掌櫃這就不厚道了,平白吊了姚某的胃口。「
「公子,我們都沒辦法,攔不住這件事。荊飛羽的兒子今年十七歲,模樣生得清秀,跟個女孩兒似的。和縣太爺的公子黃天壽同在學塾中念書,這黃天壽不知怎麼鬼迷了心竅,要收了這小孩兒做那房裡人,這造的什麼孽,縣太爺還就答應了,算是送他二十歲加冠的禮物。」
「我朝雖男風盛行,但最起碼也要你情我願才行,你們縣太爺是不是太……」
「公子慎言,慎言,免得引來無妄之災。你說這又如何不是呢,可是,這懷安,沒人敢說,哪怕是那孩子他自己,都不敢說半個不字。這個孩子怕是要毀了。他勤奮上進,學問好,是懷安最有希望考上功名的一個了。」
「如此,我還是先去聽戲吧,不知這孩子的名字?」
「荊卿書。「
梨園裡,座無虛席,都在聽著荊飛羽的戲,姚楓認真聽了一陣,頓時來了趣味,台上正唱到:
張:倚我病身兮/ 三尺瑤琴,憶昨冷遇兮/ 撼我心旌。
倩笑流波兮/ 豈非含情,明月酬韻兮/ 能不知音。
我知汝心兮/ 難違母命,拒我相握兮/ 推之遠岑。
雲山阻隔兮/ 插翼難近,不得於飛兮/ 使我沉淪。
鶯:疏簾風細/ 傳琴聲,聲聲苦凄/ 聲聲恨。
嘆昨夜/ 星空斗轉牛郎座,
銀河不渡織女星。
怕的是/ 夫人早晚拘管緊,
惱的是/ 紅娘晨昏侍候勤。
懼的是/ 春光泄漏謗言起,
恐的是/ 日後見你夢裡尋。
瞻前顧後我悔恨,毀約有因我負荊。
細思量/ 以兄妹之情去探病,
學一個/ 彩雲追月的卓文君。
合:解鈴還須繫鈴人,月上柳梢便是春。
婉轉如鶯,纏綿凄切,將張生與崔鶯鶯彼此思慕不得的感情唱了個淋漓盡致,絕妙!絕妙!
縱然是姚楓這種不聽戲的人都沉浸了在其中,何況那些城中的老戲痴。
只是,這崔鶯鶯的聲音聽著卻絕對不是如客棧掌櫃說的是一個年屆三十的婦人唱得出來的。
一折終了,只見崔鶯鶯沒有下場,而是先在台上行了一禮,緩緩道:「家母今日身體抱恙,不能登台,小生自幼隨母學戲,勉力還能唱上幾句,便斗膽登台,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姚楓被戲吸引,沒有去細瞧那厚厚妝容下的人是男是女,如今仔細一看,才恍然大悟。
身量比一般的女子要高,肩膀寬上不少,眉目間英氣多過嬌柔之氣,這居然是個男版的崔鶯鶯。
「好!!!不愧是本少爺看上的人,男生女相,真是天生尤物。」坐在最前排正中的一個衣著輕浮華貴的年輕人站起來,一邊拍手一邊大聲道。
姚楓皺眉,心頭不悅,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說一個代母登台唱戲的人,顯然不是誇耀,而是赤裸裸的折辱。
這荊卿書還是個讀書人,真是有些讓他……心疼了。
御史台監察御史姚楓好男風,這件事滿朝文武盡知。
台上,荊卿書臉色很是難看,卻不敢表現出半分不滿。只得尷尬地笑道:」多謝黃公子謬讚。「
讀書人的風骨告訴他,這事他不能忍,可此刻他是待宰之魚肉,下九流的戲子之子,在地頭蛇面前,他什麼都做不了。
「卿書,五日後,我親自來接你,我真是迫不及待地要嘗嘗你的滋味了。」黃天壽臉上帶著色眯眯的涎笑,絲毫不避諱在場眾人,說完話就走了。
待黃天壽和小廝出了大門,荊卿書再也站不住,頹然倒在了台上,台下眾人神色淡漠,紛紛作鳥獸散。
姚楓面無表情,眼中卻波濤洶湧,蓄著滔天的怒火,「啪」的一掌竟拍碎了身前的茶桌,對身後的隨從吳蒙道:「我今日始知,洪水猛獸,天災人禍比之此等縣官,難及萬分之一!!!」
吳蒙道:「大人,是否通知他的上級?」
「呵,蛇鼠一窩的東西,他的上級會好到哪裡去。這件事我自會安排,現在先去看看這個荊卿書。「
「是,大人。」
荊卿書卸了妝,獃獃的坐在銅鏡前。
娘說,只要上了一次台,他就真的一輩子只能是戲子了。
戲子,下九流的行當,靠看人臉色過活。
黃天壽想要他,也許男子的姿色算一分,可縣太爺肯定還存了另外一分想法,想讓他去幫黃天壽考試。
倒時候他這被人騎被人上的戲子,只能一輩子被戳著脊樑骨,說了也沒人信,反倒……連累娘親。
娘親養育他長大十分不易,可是終究不能完全護住他。荊卿書想去學塾念書,荊飛羽耗費心機多方打點送他去,盼著他為自身謀出一個好前程,誰曾想, 卻是送羊入虎口。
「你就是荊卿書?」身後一個聲音傳來。
「……正是。」
荊卿書從銅鏡中看到了身後之人,器宇軒昂,衣著不凡,卻想不出是城中哪家公子。
城中大概也沒有人敢為了他去觸縣太爺的霉頭,他還在念想些什麼。
姚楓看清了荊卿書的面容,男生女相這句話黃天壽確實沒有說錯,此刻卸妝後,一身粉紅戲裝,艷若桃李,唇紅齒白。
若身為女子,這絕對是副頂好的樣貌。
「金陵姚楓,給崔鶯鶯姑娘見禮。「
「公子可是在取笑小生?」
「不敢,姚某今日初聽《西廂記》,恍若天籟;初見崔鶯鶯,驚為天人,特來結識。」
「結識?公子說笑了,小生一介戲子,不日即將屈居人下,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與公子相交的。」
「非也,荊公子願意做書生還是願意做戲子,姚某都不攔著,姚某此次來,不過是想把這懷安的青天換一換,荊公子可願意幫把手?」
「你說什麼?!」荊卿書駭然,眼睛瞪得銅鈴般大。
「既然不想屈居人下,那就與我一起,掀了懷安的天!"姚楓像是完全不知這話在懷安是多麼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