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卿書震驚之下，喃喃道：「你到底是何人，你可知在懷安，還沒有，還沒有……」

「還沒有什麼？我只問你一句，你敢不敢？「

你若是敢，本官捎帶手把你救了；若是不敢，沖你這崔鶯鶯的身姿，本官也捎帶手把你救了。

左右本官都想救你，誰讓本官有些看上你了呢？

「我敢！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只要，能救我和我娘！」荊卿書急道。

姚楓是他一直在盼的轉機，如今出現了，他有什麼理由不去抓住。

「你需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再唱一齣戲。」

「什麼戲？」

「能讓所有人神魂顛倒的戲。」

縣太爺公子黃天壽的二十歲生辰，全縣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齊了。而作為禮物的荊卿書，不過是這場盛宴的一個添頭罷了。

所以當荊卿書提出要登台唱戲的時候，黃天壽爽快的答應了，如同炫耀自己的禮物一般。

荊卿書最拿手的，自然還是《西廂記》。

姚楓作為遠道而來的商人，跟著當地的一位富商一起來祝壽。

黃天壽見著姚楓，聽他說了幾句，便覺此人與自己臭味相投，想要結交，於是兩人一直在交談。

姚楓也迎合黃天壽，扮出色中餓鬼的氣度，看著即將登台的荊卿書道：「黃公子真是得了個尤物，不知這滋味如何？」

黃天壽舉杯飲盡，有些得意地笑：「這個已經有些老了，最好是十四五的，那滋味，那聲音，才叫銷魂蝕骨。」

「說得對，那為何又看上這麼個……」

「姚兄有所不知，這荊卿書一嗓子，能喊到我心裡去，在台上那模樣，年紀大點我也忍了。左右就是個玩物，要是你喜歡，過了今日，我送他去你府上給你玩幾天。「

「我怎能奪人所好，不可不可。」姚楓笑著拒絕，心裡直犯噁心。

「嗨，就是個戲子生的野孩子，還想著讀書考功名，我爹看他有幾分才學，想讓我收了他，讓他替我考試，到時候我入朝為官也方便不是。」

「原來如此，那日後黃兄入朝為官，還要多提攜提攜小弟。」

「好說好說。」

戲一開場，喧囂的聲音便散了。

荊卿書依舊是崔鶯鶯的扮相，舉手投足都是女兒家的姿態，唱腔也和那日姚楓聽的相差無幾。

只是，今日看來，荊卿書似乎又有所不同。

崔鶯鶯今日，比之那日的哀婉，似乎要開心了一些。

是因為他嗎？

荊卿書站在台上，看著台下姚楓與黃天壽相談甚歡，心裡百轉千回，連帶著唱詞也變得有些遲緩。

他的目光里，只有姚楓一個人，這齣戲，是應姚楓的要求他才唱的，他不想做戲子，他想讀書，想考功名，想離開懷安這座囚籠。

姚楓，是他唯一的希望。

戲唱完了，荊卿書怔怔地站在台上，想知道姚楓會怎麼做。

倏忽間，花廳外魚貫而入一隊人，扛著一個個的大木箱。穿著的儼然是軍中服秩。為首的一人點著一隻白燈籠，上面寫著一個「姚」字。

「哎呀，戲唱完了，黃大人是不是要說點什麼。」姚楓笑眯眯地道。

「你到底是何人？」

「何人？本官不是何人，本官家中行七，熟悉的人都叫我姚七。」

「御史台的姚楓？你是姚楓？」

「看來你這土皇帝做的也不是那麼一無所知。」

姚楓，何許人也。武舉出身，學問卻做得半點不差，不入行伍，而是做了監察御史，專門膈應文武百官。若是被姚楓盯上，除非真是清清白白，不然就是貪墨了一兩銀子他都能查出來。

可是，這個人卻動不得，太後的親侄子，皇上的表兄，姚大將軍的捧在手心的幺子。

天生大義在手，行事謹慎冷靜，無人挑的出半點毛病。

這麼一個富貴閑人，卻在御史台這個清水衙門混得風生水起。

「我看這懷安被你營造得跟銅牆鐵壁一樣，你說一不二的，挺能耐呀。」

「大人……見、見、見笑了。」縣太爺此刻腿肚子直打哆嗦，拉著自家兒子撲倒在地上，跪了個五體投地。

「你們這個縣城，所有的人，除了台上那個都讓本官很噁心，本官幾天沒吃不好飯了。」

這下，那些富商、員外一下子跪倒一大片，口中唯唯諾諾地喊著：「大人恕罪。」

「本官餓了，那個崔鶯鶯，你去給本官下碗麵條，記得卧兩個蛋。」

崔鶯鶯成了全場唯一一個除了姚楓帶來的手下而沒有跪的人，一下成了眾人的目光所在。

姚楓皺眉，「你愣著幹什麼，趕緊去！」

荊卿書跌跌撞撞地下了台，妝也來不及卸，連頭飾也沒有摘，跑到廚房開始準備。

心裡卻如同驚濤駭浪般難以平靜，姚楓居然是監察御史。

監察御史，監察百官，彈劾上奏，是皇帝放在百官頭頂的一雙眼睛。監察御史一般都是耿介古板的老臣，姚楓這種顯然算的上是一個異類。

最重要的是，坊間傳言，姚楓喜好男風。

花廳前，姚楓坐在木箱上，開始翻閱查獲的賬簿。

他盯懷安縣有一段時間了，前前後後把跟黃縣令有關的人都查了個遍。

追溯上去，居然還有一位二品大員。

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趁著荊卿書唱戲的空檔，他從大哥那裡調的人馬終於截住了最新一批要拿去銷毀的賬本，這縣太爺想的真是周到。

放在廚房垃圾里往外送，到了外面再一把火燒掉，幹幹凈凈，手法真是老到。

一樁樁、一件件地數出來，證據確鑿地把黃縣令釘死，讓人拖了下去。姚楓鬆了口氣，看見荊卿書已經站在外圍，「過來過來。」

被一大堆人看著吃面實在有些膈應，姚楓道：「你們吶，都是這懷安縣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就不懂得掂量掂量輕重。這樣的縣官，讓他在這當土皇帝，我懷疑你們跟他狼狽為奸……」

「大人，我們是冤枉的……」

「冤枉的？好啊，今年朝廷的大軍要西征，各位……」

「我等願為朝廷籌款略盡綿力。」

「行了行了，讓本官看到你們的誠意，都滾吧！別打擾本官吃面。」

花廳終於只剩下姚楓和荊卿書。

姚楓吃了一口面，覺得還不錯，便大口大口吃起來。

「怎麼不說話？「姚楓放下碗。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以後有什麼打算？」

「帶我娘離開懷安。」

「有想做的事情嗎？」

「有，想讀書。」

「想讀書是好事，來京城吧，我罩著你。'

荊卿書抬頭，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姚楓。跟姚楓走，姚楓是個喜好男風的人，所以，還是看上他的姿色了嗎？

「想什麼呢，聽了本官的傳言？」

荊卿書點點頭。

「本官喜好男風，也不是什麼說不得的事，至於你，我不妨告訴你。我想要找的人，不必姿容如何，不必才學如何，不必身份如何，只一點，我喜歡他。只要我喜歡他，我必定千方百計要到手。「

荊卿書愣在當場。

「本官或許會對你有好感，但是本官並沒有喜歡你。你若是怕，那就另謀出路。」

「我跟你走。」荊卿書脫口而出。

為什麼呢？

許是那句，「初見崔鶯鶯，驚為天人。」

許是那句，「與我一起，掀了這懷安的天！」

還是其他的什麼呢？

「那好，你帶上你娘，我們過幾日就走。「姚楓也有些詫異，還以為荊卿書不會願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