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闊別三年，書生終於回到了京城，這座城市的繁華從不因少了誰而減半分，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不管是那舊人，還是新人都不會再談起當年那個科考落榜，被趕出家門的相府二公子。如今回來的，只有書生，一個從梁州來趕考的書生。

牽著毛驢走在街上，書生想尋一處客棧，他算了算身上的盤纏，大概也住不了幾日那些高檔的客棧，細水長流，還是找一處便宜些的更好。

書生站在來福客棧門前，看著這客棧已十分老舊，想必要價不會高，欣然走了進去。

「客官，吃飯還是住店吶？」迎面走來一個小二，臉上帶著笑。

「住店。」書生答道。

「真是不巧，我們店裡只有一間上等房了。中等房已經住滿了。你也知道，最近像你這樣來趕考的人真是太多了。」

「你說得有理，那這上等房的價錢是？」

「一晚五十文。」小二諂媚地笑道。

「可你那牆上的牌子明明還寫著是三十文，這就坐地起價了？」

「你別說，掌櫃剛想讓我摘下來，您就來了，我可不就來招待了嘛。」這小二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嘴。

「好，那就……」

「小二，這裡還有空房嗎？」一個聲音從書生身後傳來。

書生回頭，來人二十多歲，膚色略黑，穿著普普通通的灰白色長衫，背著一個木書箱，風塵僕僕，臉上帶著趕路的疲憊，估計也是來趕考的。

「有的有的，客官我們還有一間上房。」小二笑著道。

書生疑惑，不是還有一間上房，怎麼又多出一間？

「上房啊，是不是很貴，就沒有便宜一些的嗎？」杜嘉面帶猶豫。

「不貴不貴，只要我旁邊這位客官願意和您拼房就行了。五十文平攤下來就是一人二十五文，多劃算的事啊。」小二解釋道。

呵呵，這掌櫃真是會做生意，如此破舊的客棧，有錢的考生肯定不會來，上房不降價反倒想出了這麼個法子。

「這位兄台，你看，我們能不能一起拼間房？」杜嘉滿懷希冀地看著書生。

「也好，那就一同上樓吧。」書生樂得省錢，在外面漂泊的三年，他早就習慣了很多事，容不得自己挑剔。若還端著那副公子做派，只怕早就餓死在街頭。

所謂上房，大概只是有兩張還算好的床，被子看著幹凈，仔細聞就能聞出一股子霉味，蚊帳破的洞都能穿過一個拳頭了，一張陳舊的四方桌子，圍著四張長條凳，茶壺是最常見的，好在茶杯沒缺角。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書生把包袱放在床上，看到杜嘉已經在麻利地在收拾了。拱手道：「還未請教閣下姓名，在下是梁州來趕考的書生，姓王名聆，字舒聲。」

「啊，有禮有禮，晚生杜嘉，字木謙。是從蜀中來的。」杜嘉停下手中事，轉身對著書生還禮。

「蜀中？那真是山高路遠啊。」書生有些吃驚，蜀道艱難，杜嘉這趕考之路怕是走了很久。

「不才，從離家到現在已經半年有餘，族裡傾盡錢財才給我湊足的趕考的路資。」杜嘉此次是抱著必須高中的決心來的，不能進入三甲，他怕是連回去的錢都沒了。

「不用擔心，事在人為，你一定能衣錦還鄉的。」書生安慰道。

書生想起毛驢還沒安頓好，那壇竹葉酒還沒拿下來，於是下樓去安頓那隻驢。經過了這麼久的相處，書生已經打消賣掉它的想法，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山水，以此紀念那段在青木山寨的日子。

問了小二山水被栓在哪裡，書生徑直往後頭走，來到了馬棚，說這是馬棚，裡面只有山水在那優哉游哉地吃著草，一驢霸佔著整個棚子。

「咕嚕，咕嚕，太淡了，沒滋沒味的。」一聲嘟囔從馬棚里傳來，書生才發現山水背上的酒沒了！循著聲音望過去，一身破舊的道袍，打結的鬍子，髒兮兮的臉，眼睛卻是如孩童般的清明，頭髮凌亂，斜斜地插著一根簪子束著。那手上，拿著的正是自己那壇竹葉酒。

「這位道長，不問而取是為偷，你手上的那壇酒可是在下的。」書生有些慍怒。

「啊，哈哈，老道在這睡得好好的，你的驢進來後一直吃吃吃，把我吵醒了，我還不能收點補償？」老道幹瘦的老臉笑起來，分明是戲謔的不當回事。

「無理取鬧。」書生上前搶過自己的酒，發現還剩下壇底淺淺的一層了！這可是李四送他的酒，他自己都才喝了幾小杯，如今倒是便宜了這個老道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傢伙，你流年不利啊，你今年的考試怕是和你上一次考試一樣咯！」老道瞪大一雙清澈的眼睛盯著書生。

這要還能忍，他就不叫書生了！

正想著辦法，只見那老道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草，一臉坦蕩地走了，無奈只好跟上去看看。

老道找到了掌櫃，書生攔住一旁的小二問道：「這道人哪裡來的？」

「這位啊，他是松華道長，在我們這住很久了，他說他在找自己的傳人，所以經常會給住在這的客人算卦，不過完全不收錢，有一回，我媳婦生孩子，我讓他幫我算算，他就瞥了我一眼，說了句如你所願，後來我媳婦果然給我生了大胖小子。你說神不神？」

「這個說法如此討巧，那你媳婦要生的女兒就不如你的願了？」書生翻著白眼。

「女兒？不不不，我一直想要個大胖小子。」小二似乎對松華道人的話十分推崇。

掌櫃和松華道人一直在小聲說著，書生聳聳肩，今天活該自己倒霉了，抱著罈子決定去點些小菜，把酒喝完。

溜達出大堂，書生看見杜嘉正在吃飯，於是主動走上去想與他一處坐。

一碟鹹菜，一個饅頭，一碗白粥。杜嘉吃得狼吞虎咽，像是餓了很久，可怎麼只點這麼些？

「杜兄。」書生打招呼。

「書生，你也來用飯，一道坐著吃些吧。」杜嘉熱情道。

我倒是想吃，可你都不夠吃，我會好意思？書生腹誹。

杜嘉看著桌上的鹹菜，有些尷尬的笑了，說「我再讓小二上些菜來。」

「不必了，還是我做東，以後半個月還要指望杜兄對我多加照顧。小二！」書生招手，把小二叫來。

書生有個小愛好，在外漂著這幾年，全靠這個小愛好養著自己，雖然手中錢不多，但也不至於斷糧。

點上幾道家常菜，再點一大盆米飯。上桌時書生就聽到了杜嘉咽口水的聲音，笑了，邀請道：「杜兄，這粥和饅頭你怕是吃不飽，不如和我一起用些。」

「如此盛情，老道就卻之不恭了！」書生對面坐下來了一個人，正是那松華道人，不知何時他與掌櫃已經聊完了。

書生額頭青筋暴起，感覺快要維持不住自己良好的修養，緊緊捏著筷子，瞪著松華，只聽「咔嚓」一聲。

倒是杜嘉渾然不覺，還熱情道：「道長也與我們一同吃些，書生點了很多菜，書生，就讓道長跟我們一同吃吧！咦，你的筷子怎麼斷了？」

喝我的酒，還想吃我的菜，我忍你我才是傻子！

「小書生，老道也不白吃你的，吃完我實現你一個願望怎麼樣？」

莫名其妙。

書生心裡憤怒至極，根本不想理松華的廢話。卻被杜嘉推了一下，湊到耳邊勸道：「這位道長看著好像很久沒吃東西了，我們就和他一起吃吧。」

「那好啊，道長你就實現一下我旁邊這位的願望，可以嗎？」書生眼珠一轉，總覺得這老道神神秘秘。

松華摸了摸鬍子，思忖了一會，「好。」

一頓不甚愉快的用飯。

松華讓杜嘉吃完飯就去睡覺，醒來他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書生不以為意，看著杜嘉上樓，他決定去趟南溪書齋。可惜被松華攔住了。

「小書生，要不要陪老道看看那杜嘉小子心中想的是什麼？」

「沒興趣，我不信鬼神，也不信障眼法。」書生直接拒絕。

「這就由不得你了，今天老道就想找個伴一起看看。」

書生感覺松華的袖子從面前拂過，接著整個人就失去了意識。

推杯換盞，互相道賀，不斷的有人向杜嘉敬酒，嘴裡說著「祝賀狀元郎」，宴上一派喜氣。書生醒過來發現老道站在自己的身旁，饒有興味的看著宴會上的杜嘉。

定了定神，書生問松華：「你把我怎麼了，還沒有考試，怎麼就舉行瓊林宴了？你是怎麼可以進來看瓊林宴？」

「你看那宴上，可有你？」老道隨口道。

「我站在你旁邊，怎麼可能在宴上找到自己。」書生覺得這很好笑。

「那我和你站在這他們怎麼看不見？」老道提點書生。

書生仔細一想，「你到底做了什麼？」一把抓住松華的鬍子。

「你先看吧，這是在杜嘉的夢裡，他的願望是金榜題名，老道已經幫他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