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上京，正值凜冬，街上行人稀稀拉拉，無不抱緊了棉襖走得飛快。

唯獨有一間書肆異常熱鬧，人擠人圍得水泄不通，仔細一瞧，竟然還都是些衣著交領錦袍的富貴公子。

奇哉怪哉。

只見書肆老闆忙得滿頭大汗，口中說著：「諸位公子，限量五十套，先買先得，過時不候！我的建議是一整套都買，過幾天就是太學的預選試，開春還有會試，拿著回去認真研讀，肯定能高中！」

「你這書真有這麼厲害？」一位擠在最前面的書生小聲問。

老闆故作神秘地答：「前任主考官文淵閣大學士蘇筠親自審讀過的，那還能有假！據說會試的考題極有可能就在這其中……「

「我買了，全套一起買！」這位公子一聽，兩眼放光，掏出錢袋，就想給錢。

見錢眼開的老闆笑得合不攏嘴，趕緊遞上一個精緻的函套，裡面整齊放著四本薄薄的冊子，上面寫著「會試歷年考題分析」。

「盛惠五兩。」

「這麼貴！」人群中有人驚呼。

「不貴不貴，這是為諸位公子的仕途投資，一點都不貴。有道是一次投資，終身福祉啊！」老闆大力鼓吹著。

「行行行，別磨嘰了，我買了。」一位肥頭大耳、腆著個大肚子的富貴少爺，掏出一錠明晃晃的銀子，隨手拋在桌上，就拿著書走了。

老闆一看，眼睛都直了，抱著銀子不肯鬆手，十兩！整整兩倍，有錢人就是大方！

其他人一看也顧不得了，趕緊往外掏錢，生怕晚了就沒了。

陸佑謙抱著手站在門邊上，一身破破爛爛的灰袍子，還是單的。頭髮蓬亂，身上的衣衫也不幹凈。

只是他明明身體微微抖著，臉上卻有著明亮的笑容，眨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對著每一個從面前走過離開書肆的客人笑。

只是那笑容深處儘是戲謔和寒冰，還蘊藏了無盡的怒火。

可偏偏一張臉俊美得太有欺騙性，以致於每個走過他的人都沒有感覺到笑意中的冰冷。

看死人般的冰冷。

人群終於散了，老闆笑眯眯地數著錢，冷不丁聽見個人聲：「賺得挺多嘛！」

老闆抬頭，先是被那一雙桃花眼和微笑晃了眼睛，才看清了是一個年輕的乞丐，立刻就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哪裡來的乞丐，快給我滾出去！」

陸佑謙也不生氣，拿起桌子上僅剩的一套書，將函套翻過來，裡面的四本小冊子「嘩啦」一下就全掉在了地上。把函套往邊上一扔，撿起一本，翻了翻，心裡把書肆老闆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王八蛋，龜孫子，把他辛辛苦苦熬了一個月寫出的東西，原封不動地盜印了，居然還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拿出來賣，當他是死的嗎？！

他賺點錢容易嗎？還有沒有天理了！！！

老闆一把將書奪過去，又把地上的撿起來，嘴裡罵罵咧咧，」臭要飯的，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制一次版，好不容易才印出了這五十多套，弄髒一套可就要賠一兩銀子的成本費。

陸佑謙怎麼可能不生氣！！！

他飯都吃不上了，結果自己的心血卻被人盜印，他怎麼能不生氣！他還指著這點錢吃飯的好嗎？！

沒錢難道要他回去求他摳門的爹娘嗎？門都沒有！

陸佑謙覺得自己再不發泄一下，這口窩囊氣能把他逼瘋了！

一腳踹上老闆的胸口，踹得他連退幾步跌坐在地。雙手又將原本放書的桌子掀翻了，接著把店裡的其他書籍字畫也一併撕了個幹凈！

「來人吶！砸店了！救命啊！！！」老闆掙扎著大聲叫嚷。

陸佑謙氣不過，又朝老闆狠狠來了一腳，末了還左右碾壓的一遍。老闆白中泛紅的臉上印出了一朵完完整整的鞋印。

半蹲下來看著跌坐在地上驚愕的老闆，「你敢拿我的東西去印，誰給你的膽子！說，是誰？！」

老闆蔫蔫的，早就沒有了先前的得意樣，哆嗦著說：」看模樣像是一個書生，身上掛著的好像是太學的出入牌。「

陸佑謙眼睛微微眯起，掩飾住眼中的驚愕。

「長什麼樣？他要了多少錢？」

陸佑謙連珠炮似的問話砸向老闆，把老闆弄懵了，獃獃的坐在那。

「快說！」陸佑謙凶神惡煞地問。

老闆渾身一抖，「大冬天的戴著斗篷，也看不清臉，就遞給我一疊寫滿了字的紙，說是能讓我大賺一筆。」

「你就信他了！」

「當然不信，我看過那些文章和策論，寫得非常有見地，也跟會試非常貼近。我認為有刊印的價值。」

廢話，那是小爺我熬了一個月，廢了無數腦子寫出來的！能沒有價值嗎？！

「你給了他多少錢？」

「……五兩。他想多要，我沒答應。」

「才給五兩！奸商！」陸佑謙聽到自己的勞動成果竟然只賣了五兩銀子，當即氣得兩眼發黑。

老闆被陸佑謙的氣勢壓著，懵了一會兒，這會兒清醒過來，覺得自己被一個乞丐威脅了，大為惱火，腰桿挺直了，「你到底是誰，區區一個乞丐也敢來問我！」

陸佑謙看著老闆身側的錢袋，拿起來，剛才賣書的錢全都放在裡面。

見陸佑謙站起來，老闆以為他要走，鬆了一口氣，下一刻卻又被一隻腳狠狠地搭在肩頭，整個人的氣勢頓時又泄了個幹凈。

「我呢，看著挺窮酸，實際上也挺窮酸。不過，我倒是有對挺有錢的爹娘，你聽著，我叫陸佑謙。你不認識我，也應該認識這個吧。」

陸佑謙手上的拿著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算盤，四角純金包裹，金光閃耀，內里白玉瑩潤，算珠精緻，小巧玲瓏。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就。

金玉算盤，銀月錢莊。

老闆像是受了什麼巨大的驚嚇，雙目圓蹬，雙腿一蹬，整個人嚇得厥了過去。

陸佑謙對這個效果非常滿意，把東西收好，隨手把錢袋丟回到他臉上，不出意外明天又是一片青紫。

不義之財，砸死都活該！

抬腳要走，邁出兩步，陸佑謙又倒了回來，撿起地上的四本書，拍了拍土，重新裝回函套，繞進了書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