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肆的後院一般都連著製版印書的作坊。不過抄書製版的工匠似乎都走了，作坊里一個人都沒有。

陸佑謙走走看看，揉揉空空的五臟廟，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瓦片響動的聲音。

不用想就知道是誰，陸佑謙隨便拿起一塊版子敲了敲，笑著說：「元寶，我知道你在上面。」 正準備走的元寶被驚得腳下一滑，跌落下來，真好滾到陸佑謙面前，尷尬地笑道：」公子。「

陸佑謙徑直伸手往他身上摸，果然從懷裡摸出了兩塊桂花糕，顧不得其他，打開就吃了起來。

「公子，這是我給銅錢買的……」元寶顯然很不情願。

陸佑謙氣得踢了他一腳，「我都快餓死了，你還想著你妹妹，眼裡還有沒有我在這個公子。「

元寶絲毫不懼，「夫人說了，你現在正在離家出走，不能使喚僕人，所以我不用聽你的。」

聽著就氣，看著就煩，陸佑謙連糕都咽不下去了，把紙包丟回給元寶，「滾滾滾，別在我這裡礙眼。」

元寶好言相勸：「公子，別跟公主鬥氣了，回家有吃有穿的不好嗎？」

「行了，沒你事了，滾吧。」陸佑謙不再理元寶，在作坊了晃悠了一圈。發現了自己的手稿，還有雕版。

手稿收回，雕版毀掉。陸佑謙覺得解氣了，回到前面的店裡，揀了兩塊看得順眼的紅布，把手稿和書裹了裹，離開了。

左右看了看，還是這個地方最好。於是他就在書肆的對面，擺起了地攤。反正諒那個老闆也不敢來找他的茬。

陸佑謙此時無比懊悔剛才為什麼一定要耍威風把小冊子拿出來抖一抖，想想肯定是餓得懵了。現在書都染了灰，價錢肯定要降低。

沒坐多久，就等來了人。

陸佑謙看著那人奔進書肆，心道，今天能吃上頓飽飯，不用睡破廟了。

沈靜秋飛快地跑到折桂書肆，等氣喘勻了抬起頭一看，傻了。

怎麼像土匪掃蕩過一遍一樣？天子腳下也有土匪的嗎？

沈靜秋扶起倒在一邊的老闆，拍了拍他的肩，又看見他身邊有個錢袋，拿起放進他手裡，輕聲喊：」老闆，醒醒，醒醒……「

老闆悠悠轉醒，第一反應就是找自己的錢袋，見錢還在頓時鬆了口氣。這錢陸佑謙要是拿走，他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可還沒說上半個字，就聽到了那個催命般的聲音：「要買書嗎？我有啊！」

沈靜秋回頭，不經意撞進那一雙桃花眼中，看得呆了。

好漂亮的一雙眼睛。

原來是陸佑謙等了半天，還沒見沈靜秋從店裡出去，等不及就進來了。

老闆看見陸佑謙就像看見鬼一樣，哆哆嗦嗦又暈了過去。

懶得理地上的那個，陸佑謙拉起來沈靜秋，熱情且毫不臉紅地推薦：「你要買書是吧，我有我有，還可以算你便宜一點，十兩怎麼樣？」

十兩的話，去得月樓能點兩個他最喜歡的菜了。

看這書生一身衣著樸素，卻不單薄，衣服幹凈整潔。面容清秀，臉色紅潤，看樣子應該還是會有錢的吧？

沈靜秋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到，」你知道我要買什麼？「

「會試歷年考題分析對不對？」

「你真知道？」沈靜秋詫異地看著眼前跟乞丐差不多的人。

陸佑謙睜著眼睛編瞎話：「剛才來了一堆人哄搶，都快把鋪子擠垮了，你看，老闆都受了傷，我可是拚死才搶下一套。」

「你買了為何不自己用？」這套書傳的神乎其神，他也是下了很久的決心才拿著趕過來。

「我這個人吧，喜歡湊熱鬧，我看這麼多人買了，以為是什麼好東西，想都沒想就搶了。結果到手一翻，我讀書少，字都沒認全，留著也沒用。」

沈靜秋打量著這個「乞丐」，覺得他是在說謊，一個乞丐身上怎麼會有五兩銀子這麼多，還捨得用來買一件自己可能都用不上的東西。

「不用了，等老闆醒來，我再跟他買。」

陸佑謙覺得頭疼，他好餓啊，等錢吃飯。

等了半天也不見老闆醒來，陸佑謙本來就又冷又餓，於是踢了老闆兩腳，「醒醒，天上掉錢了！」

老闆醒過來看見陸佑謙，一臉驚恐道：「陸公子，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知道錯就好，我不追究了。你現在跟這位公子說，只剩下這一套書了。讓他幫我買了，我等錢吃飯。」

老闆只得連連點頭，對著沈靜秋說：「公子你想買書，現在就只剩下他手裡這一套了，你向他買了吧。」

沈靜秋猶豫不決，正想說話。陸佑謙直接把書放到他手上，攤開手：「十兩。」

老闆驚覺陸佑謙居然比他還要心黑，在五兩的價錢上又翻了一番。

「明明是五兩——」沈靜秋狠下心來買書，五兩都已經是他大半的積蓄了，現在居然漲成了十兩！

「這套書現在絕版了，以後不可能再有。最後一套，你趕緊決定，不然待會兒再來個人，說不定我就賣給他了。」

沈靜秋身上只有五兩銀子，而且還是碎銀和銅錢湊的。這套書被傳得太神乎其神，據說看了之後一定就能透過太學預選試，否則打死他也捨不得花這麼多錢來買。

買了以後，他的錢就不剩多少。現在陸佑謙一下把價錢抬高到十兩，他是無論如何都買不起了。

「我身上只帶了五兩，實在買不起。」沈靜秋還價。

陸佑謙心裡其實很急，又不敢表露出來，故作大方地降了價，「「那就八兩，不能再少了。」

「五兩，行不行？」

陸佑謙心想，五兩就是原價。看著挺有錢的樣子，怎麼就這麼摳門呢？

」不行，太少了，一口價七兩，一分都不能再少！「

沈靜秋看陸佑謙堅決的樣子，張口又閉上，價錢看來是不可能再降，嘆了口氣，「我只帶了五兩出來，若是你不介意，就隨我回客棧一趟吧，我取給你。」

陸佑謙想了想，點頭答應，離開前拍拍老闆的肩膀，「一個書肆老闆，你賣的可都是學問，長點心吧，別鑽進錢眼裡面。」

老闆立刻點頭，」陸公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小的一定謹記。「

沈靜秋回頭，發現陸佑謙沒有跟上，於是掉頭回來，發現他跟老闆小聲的嘀咕什麼。

陸佑謙不想讓沈靜秋知道他跟老闆的事情，自來熟地搭上沈靜秋的肩膀，「快走，我跟你去拿錢。凍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