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秋進門的時候，看見陸佑謙在提筆在寫著什麼，神情專註。

「你在寫什麼？」把懷裡暖著的包子拿出來，還剩幾絲微微的熱氣，遞到陸佑謙手上。

陸佑謙沒有抬頭，「算是你收留我一晚的謝禮吧，五天之後是太學預選試，出題人我沒猜錯……是太學的四先生吳端，他最近在研究李唐的兩稅法，預選試可能就從這裡面出題，書里的第三冊我重點寫了兩稅法，你多看看。

「你到底是誰？」

陸佑謙粲然一笑，放下筆，「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

沈靜秋難以置信地道：「這是你寫的？！」

針砭時弊，一針見血，行文起承轉合，結構嚴謹，堪稱他見過寫得最好的策論，竟然會是是眼前這個乞丐般的陸佑謙寫的！

陸佑謙將食指放在唇上，輕輕做了個「噓」的動作，「這是個秘密。」

沈靜秋難以置信，「你到底是什麼人？」

陸佑謙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瞬間被滿嘴的油腥噁心到，差點沒吐出來。默默將包子放下，陸佑謙用袖子擦掉嘴邊的油，「承蒙款待，告辭。」

沈靜秋轉身時，只看見了陸佑謙瀟灑離去的背影，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乞丐呢

若真是乞丐，那這天下的乞丐都輸了。

陸佑謙走出客棧的門就蹲下了，胃裡擰緊了一般抽搐著，痛得他都想哭爹喊娘。

昨天不吃東西還喝酒，早上被沈靜秋那包子里油腥一勾，這下全都發作了。

坐了一會兒，被寒風凍了個結實，胃裡也消停了，陸佑謙才站起來。

「賣書啦！賣書啦！會試題集，蘇筠學士親自審核，專為廣大考生準備。五十文一本，只要五十文！」

這聲音聽得陸佑謙腿一頓，木然地轉向小販，沒聽清似的問：「……多少錢？」

「哪裡來的臭乞丐，你買得起麼？！」

說著，立刻有三個書生模樣的人上來問價錢，小販立刻堆出笑臉，「幾位一起買，一兩銀子三本，如何？」

「這麼便宜，是不是真的？」

「肯定真吶，不信您先看看，這策論寫得，那絕對是個應試高手，這布局、這謀篇、破題立意寫得多好！」

「你一個書販子還能看得懂這些？」

「我一個粗人哪裡懂這些，都是買了的人說的，我不就學學嘴嘛！」

陸佑謙咬牙咬得自己都沒知覺了，默默繼續往前走。

幾乎是一夜之間，遍地開花，滿大街都在賣陸佑謙的書，最便宜的居然只要十文錢。

折桂書肆的老闆看見陸佑謙的時候，身上的肥肉連同心肝俱是一抖，立刻就想往後縮。

「這是怎麼回事？」陸佑謙臉色煞白，有氣無力地問。

老闆心裡也苦，「我也不知道啊，昨天還都沒有，今天就滿大街都是了，剛才還來了兩個舉子來找我要我退錢。剛送走您就來了。真不是您要給我使絆子？」

陸佑謙面色凝重，眸子里如同蓄了一汪深潭，「這是有人要給我使絆子。」

「這可賠死我了。」老闆心肝連著肉都在疼。

陸佑謙安慰他：「這筆賬我肯定要跟幕後的人算，你就當花錢免災吧。」

「陸公子，你是大富大貴之人，可我這是小本生意，上有老小有小的，我這……」

「賣什麼可憐，以後我要是還賣會試的策論，讓你做獨家。」

「真的？！」老闆眼睛頓時就亮了。

誰知道會是什麼時候，這種賠本生意打死他都不準備有下一次了。

陸佑謙離開書肆，抬腳卻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怔怔地看著人群在身邊走過。

最後攢了點力氣，喊了一聲，「元寶，給我滾出來！」

元寶正在偷偷盯著陸佑謙呢，聽見他喊，立刻從房頂上跳下來，嬉皮笑臉道：「公子。」

陸佑謙身體難受，頭也跟著暈暈乎乎的，「送我回去。」

「公子，夫人讓我問你，聽不聽她的安排？」

「隨她折騰吧。」陸佑謙嘆氣。

就在陸佑謙答應的這一刻，元寶恭敬行禮：「是，公子。」

幾乎就在同時，熙熙攘攘的街上，不知從哪裡冒出幾十個衣著統一的家丁，悄無聲息地清理了人群。

街角盡頭，四匹矯健俊美，姿態高傲的白馬拉著一輛巨大的馬車緩緩行來。但這一輛馬車就佔了大半條街道，車頂盤桓著一隻栩栩如生的貔貅，四角的飛檐雕的竟然也是四隻小貔貅。車窗被嚴嚴實實地關著，讓行人看不見內部，但也能猜到，必定是精緻華貴，奢靡之風。

車門打開，雲錦簾子被掀起一角，寒風中立刻充滿了一股難以描述的異香。走下了一位身著紅衣，儀態端莊的女子，她緩緩走到陸佑謙面前，畢恭畢敬地行禮，喚了聲：「公子。」

陸佑謙對眼前的一切早已司空見慣，「走吧。」登上馬車，往裡兩步靠在了軟塌上。元寶、銅錢緊隨其後，上了馬車。

銅錢按動馬車的機關，馬車正中升起一張小桌，她講桌下的小門打開，裡面儼然放著兩隻小暖爐，還有一隻白瓷罐子並一個白玉小碗和勺子。將暖爐一個塞到陸佑謙手裡，一個放到他腳邊。又把白瓷罐子揭開，將裡面的熱湯用白玉碗盛了，「公子，請用。」

陸佑謙先聞了聞，才嘗了一口，回想起那頓羊肉鍋，這碗參湯實在是太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