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佑謙走出門後，趙小狸和陸有魚也跟在後邊走了。

臨走前，趙小狸有些驚訝的認真打量了一下沈靜秋，小聲嘀咕了一句：」哪裡特別了？「

沈靜秋沒聽清這句，直到宋淮安把一個盒子捧到他眼前，他才回過神來。

接過，分量頗沉。

沈靜秋皺眉道：「我只要了二十張。」

宋淮安訕笑道，「您說哪裡話，今天冒犯了您，實在是對不住，小小心意，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因為他？」

「誰？「宋淮安腦子一時沒轉過來。

「陸佑謙。」

宋淮安這才明白，連忙擺手道：「這是店裡夥計壞了規矩，怪不得少主責怪。再者，若是我們知道您是少主的朋友，你留個地址，我們自然將東西送到府上。」

「我們不是朋友，他欠了我的錢罷了。他似乎很嚴厲。」

「少主平時不管事，我們也很難得見到他。他一般不到店裡來，可若是讓他恰好撞見了什麼不規矩的事，像今天這樣，那就一定要管的。今天，唉，也是我倒霉。」一不留神，宋淮安把真心話說了出來。

沈靜秋思索再三，還是問出這個困擾自己很長一段時間的問題，「他是你們這麼大家業的少主，為什麼連一點錢都拿不出來？這不奇怪嗎？」

宋淮安一聽，樂了，彷彿受的委屈都有了釋放的出口。

是啊，架子再大，到最後，也都是虛的。都還沒有他月月拿的真金白銀實在。

拉著沈靜秋往邊上站一站，宋淮安才小聲道：」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我告訴你，你千萬別去傳。我們少主據說從生下來，就大病小災不斷。家主就專門請了終南山一位道長為他批命，結果，那道長看出來，少主是福薄，命格極輕，八字帶陰。享不了福，得不了財，聽說還做不得官，否則就會有大禍臨頭。後來，是道長說是讓他少著華服，不帶金銀和貴重東西在身上，能減輕一些災禍。」

」有這麼奇怪的命？「沈靜秋難以置信。

「別不信，我自己親眼看見的就有一次，那次來店裡，不過就是拿筆寫字試了試紙。你猜發生了什麼？筆桿是竹製的，少主拿的筆恰好就被蟲蛀了，空心的，一用力就斷了，竹屑全部扎在手上，流了一手的血。事後，我們把所有的筆找出來，卻沒有一支有蟲蛀的跡象。」

沈靜秋喃喃道：」這真的是太詭異了。「

「您也別放在心上，我們店準備打烊了，您看是……」

「謝謝掌櫃。」

「不客氣，您慢走。」

只是一個小插曲，可沈靜秋回到燈籠鋪卻魔怔了一般，每日都要在門口等上一會兒。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對陸佑謙他是真的很好奇，好奇到欠的那點錢他都不在意了。

可惜，陸佑謙似乎不是一個守諾的人。

明日就是上元節，沈靜秋一早將最後一隻燈籠畫完，然後又開始等待。

最後一天，總該出現了吧？

入夜下起了雪，一片一片的，在地上漸漸堆積，天地為之一白。

沈靜秋嘆了口氣，關上房門，明天就要離開這裡另尋住處了，想到這裡，他心裡止不住翻湧起一股酸澀。

澄心堂掌櫃送他的紙，是最上等的生宣，而且是整整兩百張。上等生宣二十文一張，算下來就是整整四十兩銀子。

早已超過了七兩之數。

陸佑謙不來，也是應該的。

人要懂得知足。

只是，還是想見他一面。

「咚咚，咚咚，咚咚。」

幾乎是立刻，沈靜秋衝去開門，是吳老闆，「前邊來了個年輕公子，敲了半天門，說是你朋友……「

話沒說完，沈靜秋人影就沒了。

眉眼帶笑，陸佑謙站在階下，肩上落雪，手裡拎著壇酒，沖沈靜秋搖搖，「債主，小的來還你錢了。」

說著陸佑謙就要抬腳進門來，剛落在階上——「小心！」

要不是沈靜秋扶得快，陸佑謙怕是膝蓋直接磕到地上，結結實實地給他跪一個。

一身涼意撲倒沈靜秋溫熱的衣衫上，兩人俱是一愣，陸佑謙心口一跳，趕緊站起身，什麼也沒說，從兜里掏出什麼來，往沈靜秋手裡塞。

「你趕緊拿著，我說怎麼的一路沒事，原來在這裡等著我……」

沈靜秋拿到錢的那一刻，竟然有些希望陸佑謙幹脆不還，這樣他就能「賣身」……想什麼呢？真是昏了頭了。攙起陸佑謙，讓他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上，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陸佑謙也是習慣了，渾不在意地抖抖雪，」還好還好。「

「先進來吧。」

陸佑謙坐在火盆邊上烤火，看沈靜秋把酒熱上，又去廚房拿了兩碟小菜。

「你這是早準備了，你怎麼知道我想喝酒？」陸佑謙好奇地問。

「你自己帶酒來的還問我。」

「可我也沒考慮到下酒菜呀。」

「那我幫你考慮了。」

「甚好甚好。」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有默契地把前面爭吵的事情揭過，烤著火，喝兩杯熱酒，竟有些像許久不見的老友。

沈靜秋心裡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只有幾面之緣，他卻已經對陸佑謙移不開眼睛。

這個人顯然是極其矛盾的。他扮作乞丐時，真就是一個乞丐模樣，可換了衣服，變成陸家的少主時，又真像一個威嚴十足的少主。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

陸佑謙環顧四周，發現比起上一個住處，這裡顯然好上太多，便問：」換的新住處？「

沈靜秋也看了一眼這住了二十來日的地方，老闆是個好人，但是事情做完，他也該走了。

「明日便離開了。」

陸佑謙詫異，「為何？

酒酣，心裡舒暢，沈靜秋也不再隱瞞，一五一十說了。

「那你以後要住哪？」

沈靜秋搖搖頭，」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哦，對了，上次聽說你要參加太學預選試，考上了嗎？」

提到這裡，沈靜秋嘴角一抽搐，用略帶幽怨的目光望著陸佑謙，「你忘了自己做過什麼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