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開我！我今天要是不把那個混賬王八蛋身上的二兩肉割下來泡酒，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龍恬兒的忽然出現打亂了紫翎山莊平靜的節奏，影畫遣小煙去把其他三位主子請到偏廳，小煙照吩咐去請人，最後卻只有陸凝和阿骨不情不願赴了約，影畫卻似乎料到了這樣的局面。

龍恬兒是楚紅玉昔日的老相好，九年前楚紅玉只有十五歲，正是年少懵懂的年紀，糊裡糊塗地就欠下了這筆桃花債。

陸凝向來話少，此刻因為氣憤變得更加沉默，阿骨對此好一番冷嘲熱諷，說楚紅玉近來倒是收斂了不少，只是沒料到該來的終究要來，他一拍桌子，立即要去盤問楚紅玉到底還有多少舊情人，奈何還沒起身就被影畫點了穴。

「你不去便罷，做什麼要攔著別人去？」陸凝不滿影畫此舉，抬手便要給阿骨解穴，不料手腕一下被影畫無情地打開，力道之大，震得他手指發麻。

「去幹什麼？去大鬧一通，把人趕出紫翎山莊？」影畫神情漠然，「如果有用，我一早放手讓你們去鬧，何須等到現在。」

「你到現在還護著那個王八蛋？」阿骨不服氣，嘲道，「好哇，這些壞事都讓我們去做，敢情都讓你唱了白臉，到底是當家的，就是比我們會做生意！焉知不是你素日慣著他，慣壞了他，讓他左一個情人，右一個新歡的，家裡的主子遲早多得數也數不過來了！」

「阿骨......」陸凝心一驚，立馬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繼續，這話說得過了頭，難免要傷和氣。

影畫臉上愈發冰冷，他對上阿骨的雙眼，雖然極力剋制，但從聲音里依舊聽得出一絲怒意：「若是我緊緊管著他，就不會有你們......」

「你！」阿骨頓時語塞，面上青了又紅，紅了又青，半晌之後，怒氣才削減了些，「你打算怎麼辦，難道真的要接他來莊裡？ 」

「你可不要告訴我，打從出關那天起，你心裡就沒有過這樣的準備。」影畫說著，手指在阿骨肩背上一點，替他解開了穴道，又道，「龍恬兒僅憑當年的記憶，不遠千里找到這裡，可見他心誠，不是一時的衝動。」

忽然，有個小丫頭急匆匆來回話，說老爺不見了，二主子已經遣人去找，老爺房裡還留了張字條，上面說，塵緣紛亂，心緒難寧，聽這口氣像是要去出家。

「什麼？！老爺幾時不見的，這麼多人難道就沒有一個看見老爺的？」

「影畫，你別怪他們，憑玉哥的本事，要出紫翎山莊而不被人發覺，還不是易如反掌？」陸凝起身，又道，「依我看，玉哥不會真的出家，多半是想逃避......現如今，只好先去找人，我們分頭找。」

「我跟你一起，」阿骨一聽楚紅玉不見了，此刻再也顧不上生氣，卻只是嘆氣，「罷了，只要他回來，願意怎麼樣就隨他去吧，我不跟他置氣就是了。」

眾人分頭去找楚紅玉，紫翎山莊里只剩下龍恬兒最後一個知道楚紅玉離家出走，眼下的情形讓他漸漸感到難堪，楚紅玉似乎有意躲避，不願再提及往事。

「蓮花，我是不是不該來，倒讓這裡鬧得不可開交。」龍恬兒神情憂鬱，皺起的眉頭再也沒能解開，「當年他說自己強人所難，可如今強人所難的卻成了我。」

「少爺，本來就是楚紅玉對不起你，他連真名也沒有告訴你，分明就是存心欺騙你，你又何必總是替他解圍，論理，當年你對他有恩，論情，是他先許下了承諾，現在又不肯認賬，實在不是大丈夫所為。」

「他不是這樣的人，當年就不是。」龍恬兒搖了搖頭，「那年我遇見他雖然只是個意外，但他對我傾訴了不少真心話，他的眼睛很亮很特別，是不會偷藏心事的，他不告訴我真名，也許只是為了方便行走江湖。」

「我要去找他......」

「少爺！他那些個紅顏知己已經去找了，你何必再去？他們個個都會武功，身手比咱們好，你身子弱，就別去逞能了。」

丫鬟的話音才落，忽聞庭院牆上載來一陣清脆笑聲，兩人雙雙看去，一個白衣女子不知何時亭立在牆頭，那女子戴著一頂銀狐面具，身著白衣白裙，腰裡掛著一串淡金色的珞子，日光一照，便熠熠生輝。

「你既想見他，又為什麼不去找他？」女子笑道，「我知道他在哪裡，我也知道你心裡有很多話想和他說，你跟我走，我帶你去見他。」

「你是什麼人！少爺，這人像個鬼魅，不能輕信。」

白衣女哼了一聲，忽然伸手隔空打了一掌在蓮花胸前，這一掌只用了兩成力，只是把人打暈，龍恬兒見丫鬟暈倒，立即嚇得臉色蒼白，獃獃愣在原地，白衣女又將右手一揮，一根白練從她袖中穿出，頃刻就到了龍恬兒面前，在他腰上飛快地纏了兩圈。

「你！你究竟是誰！」龍恬兒不會武功，只能任由這白衣女擺布。

「你放心，那個丫頭只是暈過去了，我剛才使出的招數叫摘葉飛花手，是師哥教我的。」白衣女一手攬住龍恬兒的腰，腳下施展輕功，轉眼就把人帶出了紫翎山莊。

城外有片正盛開的杏子林，白衣女將龍恬兒帶到杏林，杏花深處果然有個熟悉的身影，那人聽到身後傳來的細微腳步聲之後，轉過了身。

「師公......」楚紅玉本以為師公正在遊歷關外，哪知一轉身，映入眼中的卻是一襲白裙，他一怔，隨後微怒道，「你這個丫頭，真是滿肚子的鬼主意，我早知道你八成又是捉弄我。」

白衣女聞言摘下面具，龍恬兒這才看清她的面容，原來是一位杏眼粉腮的妙齡女郎，她容貌秀美嬌俏，只是眼裡有幾分狡黠，是個鬼精靈。

「怎麼，就不能專程來看我？」李素袖嘟起嘴，有意調侃楚紅玉，笑道，「好歹，我也是你的未婚妻。」

「你......」楚紅玉啞口無言，眼神一轉，落到了龍恬兒身上，「秀秀，你把他帶來幹什麼......」

「當然是替你解決一件難事，」李素袖緊緊收著手上的白練，將龍恬兒困在自己身邊，不叫他接近楚紅玉，「他是你的桃花債，你理應還債，不過嘛，如果你要和他成親......那就不能悔婚，等我出孝，你就要娶我。」

「秀秀，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李素袖挑眉笑道，「好啊，既然不能，那我一劍殺了他，替你除掉這個心結，我們的婚約也就此作罷。」

「你又想胡鬧什麼，快把他放了，心慈不會武功，你會嚇壞他。」

「師哥，當初爺爺要你娶我，你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去追你的阿凝了，為什麼這時候你反倒猶豫起來？你若是對龍公子有情，那就和他在一起，若是無意，現在正好說清楚。」

楚紅玉再次看向龍恬兒，只見他目光氤氳，也透著期盼，秀秀不過是替他說出了心裡的話，楚紅玉皺起眉，定了定神。

「心慈，我並不想瞞你，當年的確是我虧欠你，往事已矣，就算要懷念從前，它也已經過去，再也不能回頭了。那年我臨下山，答應過將來要回青要接你下山，可是原來......」楚紅玉頓住，嘆了一聲，「只是我年少時的衝動，我心知有愧於你，卻斷不能將相處的日子還給你。」

龍恬兒心尖頓時一涼，腦中霎時間一片空白，楚紅玉的一句年少無知令他不知所措，心中的酸楚與多年來的寂寞全都化作一行行熱淚從眼角滑落，他用盡全身力氣掙開白練，衝上前去抱住楚紅玉，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吻住了他的雙唇。

龍恬兒吻著他柔軟的唇，心卻不再像九年前那樣跳動，他一時驚慌地瞪圓了雙眼，怔怔地凝視著眼前之人。九年前與他秉燭夜話的少年，如今已長大成人，他猶記得少年時的楚紅玉，為不能入泰山派而憤憤不滿，外表雖然玩世不恭，可眼底總有一絲自卑。

還是這雙褐色的眼瞳，卻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倔強，龍恬兒隱約覺得，一直活在他記憶中的是秦天，卻也只是秦天，他絕不是面前的這個男人。

「心慈......」

「原來我一點都不了解你。我只知道秦天曾經需要我，可是現在，秦天已經不見了......」

「不會吧，你喜歡我師哥這麼多年，現在說變就變？」

「......我的心很亂，秦......楚紅玉，我想靜一靜。」

李素袖見他們二人都漸漸打開了心結，便向楚紅玉邀功道：「師哥，這回你怎麼謝我？」

不等楚紅玉開口，李素袖就先動了手，她那雪白的手伸到楚紅玉頰邊，嘶啦一聲，一縷髮絲應聲落在她掌中，接著又是一笑。

「多謝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