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格蘭威堡時，宴會已經結束，方才還燈火通明喧鬧不休的前院此刻只剩下一片似乎能吃人的詭異漆黑，空氣中還殘留著血的香氣。大約是他們宴會時的甜點，對於晝伏夜出的吸血鬼們，代表休息的黎明即將當來，此刻正是黎明前最後的黑暗時分。

一走進玄關，才發覺並不是一切都被籠罩在黑暗之中，文森特書房的一縷冰涼的燈光孤獨地搖曳著。

他在等我，可我卻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他。

萊茵的話，我其實已經信了一大半，雖然心理上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自己很可能本來不是個純血種，甚至很可能都不是利維亞的兒子，可從雷迪莫家族和文森特對我那種近乎病態的執著，以及利維亞的半遮半掩來看，這些看似荒唐的推測很有可能都是事實。

而唯一能向我明確證明這一切的，就是文森特。

他現在正在等我，就在我觸手可及的門後，只要我現在推開這扇虛掩的門，我就可以明白一直以來困擾我、把我的人生弄得面目全非的所有真相，只要我推開這扇門。

我望著自己已經搭在門把手上的五指，就這樣用一點點力氣，推開門，一切就結束了……

「伊利亞？」

門後一個疲憊的聲音把我猛地驚醒，阻止了我進一步的動作，我被這語氣里的疲倦嚇了一跳——這不該是文森特該有的聲音，記憶中他的聲音連情緒都很少有，疲憊？他怎麼會把自己的疲憊展示在別人，尤其是我面前？

「伊利亞，我知道你現在很混亂，有很多事情急於求證，但我想在你推開這扇門前再給我一個機會，給我們一個機會。」

文森特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溫柔，甚至有種隱隱的傷痛，這些都是我不曾見過更不曾奢望的他，他試圖在用自己的真實來打動我嗎？

這個想法讓我嚇了一跳，一直以來我們的關係無論是標記還是交易都是他在主導，我即便一直很想奪回自己的主導權，可也從來不曾設想有一天他會來求我。

跟那支舞的邀請不同，那時他起碼還可以仗著武力威脅我，可現在，他似乎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

可現在，已經太晚了。

我盯著從門口泄出的燈光，那一抹淡淡的昏黃彷彿他曾給我的希望，看似溫暖，實則冰冷如黑暗：「你，什麼意思？」

「忘記今晚聽到的一切，我們可以做真正的夫妻，我會保護你和你的家族。」

「如果我選擇不呢？」

「我會採取一些行動，我不會傷害你，但是，你我都不會樂見其成。」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沉默了，雖然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也可以想像到他此刻的樣子，即便暫時示弱，也藏不住眼底與生俱來的傲氣，這種俯視眾生的傲氣讓他發自內心地認為我一定會接受他的條件，畢竟我是那樣的迷戀他，現在他肯給我一個機會，我就沒有理由不接受。

「我答應你，我可以忘了這些，我接受你的條件因為我離不開你——你以為我一定會這樣說是嗎？」

我猛地推開門，正撞上他錯愕的眼神，燈光下他的面容依舊令我心折，卻也只是面容而已了。

「從一開始你就是這樣，為了自己，強行標記了我，逼著我跟你結婚，現在還想強迫我當你的囚徒，任由你揉圓搓扁麼？的確，之前我忍著你，是因為我他媽賤得慌喜歡你，但這不代表你可以把我當傻子耍的團團轉！留在你身邊，跟你做正常的夫妻，說得你多委屈似的！老子他媽的從來不稀罕這些！說白了，你但凡心裡有一點點我的位置，就不會那這種東西當籌碼來腌臢我，之前你在我面前也是裝的對我有感情了吧？想藉此讓我不再追究？我何德何能讓冕下親自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我雙手撐著桌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坐在桌對面的文森特，看到他眼底的尷尬，心中閃過報復一般的快|感，可復仇的野火燒過之後的荒涼也漫上心頭，身體像是冰火兩重天，腦子和心跳滾燙的不行，四肢卻冷得發僵。

我之前，的確是奢望他會對我動心的，哪怕一點點都好，可現在我只覺得噁心。

「你隨便採取手段吧，把我當成移動糧倉也好，再丟給雷迪莫家換什麼東西也好，只要你能滾出我的生活，別在我眼前晃悠，省的我厭煩。」